“爹,小勇这身体干活不行,去到煤矿上班挺好,那可是正式工人名额,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抢不上......”
说话的是一个妇女,大概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她把蓝布头巾往脑后一搭露出盘在头顶的发髻,碎发被汗水黏在鬓角。
身上则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深灰色的直筒裤扎着裤脚,膝盖处打着补丁。
趿拉着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帮边缘磨得发毛,鞋底还沾着今早打猪草带回的泥点子。
躺在床上的李志勇听着这道声音,感觉有些熟悉,又感觉很模糊。
他只感觉自己眼皮像灌了铅,费力睁开时一股混合霉味、柴火烟和汗酸气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这是回到了七五年的夏天。
作为李家老三,上有已婚的大哥和二姐,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上辈子的李志勇就是听从了大嫂的安排,新婚不久后便去办了手续,前往煤矿上班。
结果却是辛辛苦苦,当了一辈子的老黄牛,落了一身的病,在煤矿上班的工资,全部给了父母,又拉扯弟弟妹妹长大。
为了赚钱,在煤矿关闭后,又前往南方经商,从摆地摊开始干,直到拥有自己的厂房和公司。
结果兄弟姐妹五人却因为争夺父母留下来的财产老死不相往来,而他自己家里的两个孩子也没有教育好。
李志勇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重生,重生在人生最关键的时间点。
感觉到嘴里有些发苦,转头向身边看去,发现旁边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残留着褐色的汤汁。
这才想起自己在地里干活中暑了,被人给抬了回来,嘴巴里应该是被灌了中药。
“这个主意不错!”
李建勋一直为家里几个孩子发愁,得知大儿媳能帮三儿子找到工作,顿时一脸的轻松之色。
听两人的对话,好像要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李志勇哪里还顾得嘴巴里面的苦涩,连忙出声喊道。
“我不同意!”
堂屋的几人愣住了,没想到李志勇出言反对,这和他以往逆来顺受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李志勇强撑着身体,从木床上坐了起来,头顶是竹篾和稻草糊成的顶棚,发黄的报纸随意糊在缝隙间,露出背后深褐色的霉斑。
身下硬邦邦的木床,铺着几块拼接的粗麻布,散发陈腐的气息,补丁摞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
靠墙摆着张掉漆的枣木柜子,柜门用麻绳系着,柜面上落满灰尘,摆着个铝制的老茶缸,缸身刻着“劳动最光荣”字样,边沿磕碰出一圈齿状缺口。
“你为什么不同意?”
刘娇娇看着眼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叔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没有为什么,不想去煤矿上班,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听到三儿子的话之后,李建勋一瞪牛眼,顿时就恼火了。
“你不去干什么?一月大几十块钱的工资,不比你在地里干活强?”
李建勋越想越气,直接从一旁抄起一根棍子,准备往李志勇身上招呼。
“你打小勇干什么?他现在都已经成家了!又不是小孩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性格有些软的陈秀梅,见丈夫要打儿子,如同老母鸡护崽一般将李志勇护在身后。
按理说去煤矿上班,一个月大几十块钱的工资,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工作。
煤矿还有相配套的福利待遇,矿里给分配住房,身体不舒服了,看病拿药也不花钱。
关键问题是从后世而来的李志勇,知道在煤矿上班有多危险,前世的他在煤矿上班,有好几次都差点丢了小命,落了一身病,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愿重蹈覆辙。
见自家婆娘又护着三儿子,李建勋也感到头痛不已。
家里五个孩子,大儿子聪明二女儿能干,小女儿和小儿子也同样很乖巧,唯独这三儿子李志勇,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
做事磨磨唧唧,干活也不行,每次看见都让他感到恼火。
“秀梅你让开,我不打他!”
“老三现在也结婚了,在地里干活也不行,别人怎么都没事,就他一个人被累倒了!”
“就他这样的,拿什么养活老婆,以后有孩子了怎么办?你帮忙养着?”
看着如同发狂公牛一般的老父亲,李志勇的心中有一些心寒,他这个老三因为从小体质较差,干不了重活,一直不受父亲重视。
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另眼相看。
想起前世自己对这个家庭的付出,仿佛应该的一样,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反馈,李志勇就有些心寒。
“我自有办法去养家糊口,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小勇,你别冲动,爹让你去工作也是为你好......”
刘娇娇此刻充当着和事佬,故意用温和的语气向李志勇说道。
李志勇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环顾自周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父亲李建勋怒目而视,老娘陈秀梅挡在自己身前。
大哥李志强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答应去煤矿上班。
小妹李玲玲好像有一些害怕,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小弟李志伟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他。
“小勇,你在发什么愣,我在和你说话呢!”
见李志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淡的看着自己,刘娇娇心中觉得有些发毛,皱着眉头说道。
“小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你同意,立刻可以去煤矿当工人......”
听着大嫂刘娇娇不断发出催促声,李志勇就有些想笑,上辈子他就是因为不懂得拒绝家人,去煤矿上班,结果却当了一辈子的老黄牛。
在煤矿工作十几年,攒的钱全部都交给了父母和大哥大嫂,自己的小家都没顾得上。
也导致儿女心生怨恨,长大之后都很少回家,而在他弥留之际,两个孩子为了争夺遗产甚至闹到法庭,根本不管他这个父亲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