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世，我为师尊剑骨寸断，魂飞魄散。
这一世，我与师尊一同重生。
他重生的第一件事，便是剖出我的剑骨，植入他的小徒弟体内。
“别怪我，若非你天赋异禀，清月上一世也不会因为追不上你的脚步于郁郁而终。”
“这都是你欠她的。”
我被他扔进魔渊，在等待死亡时，却被人悉心呵护成就一副魔躯。
这一世，该我向他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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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恢复意识那天，正值九天玄雷滚滚。
林玄之破关而出，白衣不染纤尘，踏着雷劫走来。
玄天仙宗最年轻的仙君，此刻眼底翻涌着无人知晓的悔恨重生了。
他没有去看宗门为他准备的庆典。
而是径直走向了剑冢。
取走了我这把，追随他万年的本命神剑。
他让人悄悄寻来了他最疼爱的小师妹，那个前世为他“挡劫”而死的陆清月。
我被他握在手中。
剑灵刚苏醒，只有一点微光。
他一路御风，飞离了仙门。
而那个躺在寒玉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
我知道，很快，我的剑骨将被剜出，植入她体内。她会成为三界艳羡的“天生剑体”，二我将彻底沦为废铁。
林玄之上一世最悔的。
是万年修行，终究错过了那个在他眼中柔弱善良，不染尘埃的女孩。
而我这把本命神剑，从他微末时便追随。
为他斩妖魔，为他挡天劫。
助他从一个无名小卒，登临仙君之位。
他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他以为错失的白月光。
玄天仙宗，上一世昆仑十大宗门之一。
受万人敬仰，是仙界秩序的守护者。
这一世，他要让一切改写。
不惜一切代价。
我躺在他掌心，冰冷的剑身，映不出他的脸。
可他不知道，这一世，我也重生了。
前世，我和陆清月，一个是他的剑，一个是他的软肋。
她在他羽翼下，锦衣玉食，娇养长大。
而我，饮血而生，为他征战四方。
三千年前，魔渊崩塌。
我为护他，剑身碎裂，只为给他开辟一条生路。
他却用我最后的碎片，护住了他身后的陆清月。
那日魔阵之中，魔君狞笑：“仙君，你与你的女人，总得死一个。”
我关键时刻苏醒，催动了最后的灵力，剑身发出嗡鸣。
“主人，走。”
我主动将自己掷出，挡住了致命一击。
冒着剑灵意识彻底泯灭的风险，将他送出险境。
此后百年，我继续护他周全。
为他深入大荒，收集药材，助他重返修为。
我拼到神魂即将消散，他却在一旁冷眼旁观。
“阿鸾，倘若当年，你救的是清月该有多好。”
我怔住了。
像被九天玄雷劈中了魂魄。
原来。
哪怕我为他拼成这副模样。
他心里都不曾，对我有一丝珍重。
2
他一路御风，飞了很远。
从仙气缭绕的玄天仙宗，穿过云海。
飞到了最凶险的，蛮荒魔冢。
终于，他停在深渊边缘，指节发白地攥着我。
“阿鸾。”
他低声开口，手有些颤抖。
“别怪我。”
“清月是因你见死不救而死……你不该救我，因为她就应该天真烂漫地活着。”
他将我放在了渊边的祭坛上。
用仙力刺入剑身时，我听见剑骨剥离的碎裂声，那是上古神剑的命脉，是我三千年征战的根基。
“这剑骨，会让她成为真正的天生剑体，代你，护我一世周全。”
他眼圈微红，却倔强地别过脸去：“阿鸾，我只求你，这辈子别再苏醒。”
他走了。
头也不回。
而我，重生后的意识早已清醒。
只是，无力反抗。
我躺在冰冷的祭坛上。
望着那个背影逐渐走远，心里只有寒意。
魔气开始撕咬我的残躯时，天空正渗出污血。
我开始被同化，意识变得混沌。
耳边隐约传来几声魔兽的嘶吼。
像是利爪刮过神魂。
我动不了。
只能仰望，这片陌生的天。
回想前世。
我用尽万年时光。
助他修行，护他登顶。
最后却只换来一句：“当年你救的是清月该有多好。”
这辈子。
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
竟然是，碎我剑骨，换给他的心尖宠。
魔气腐蚀着最后一点灵光，远处传来利爪刮擦岩石的声响。
一道沙哑裹着血腥味的声音响起，“仙门的破铜烂铁？不如碾碎了，给我的魔宠当零嘴。”
地底熔岩的暗光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我。
魔气缠绕指尖拂过剑身时，被剥离剑骨的剧痛竟然化作了酥麻。
手的主人，有一张俊美到邪肆的脸，他的长发如墨，眼眸是深不见底的暗红色。
看到我的那一瞬，他眉梢微挑，带着一丝兴味。
“有意思，剑骨被剥，灵识未散，是把硬骨头的剑。”
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显然并不着急。
我被他握在手中。
咿咿呀呀地，发出微弱的剑鸣。
意识游移不定。
他将我举到眼前，低声笑道。
“小东西，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他把你扔在这魔冢，是想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另一个魔将在一侧，微微躬身。
“魔尊，这剑煞气太重，恐有反噬。”
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尊就喜欢硬骨头。”
“传令下去，本尊要闭关。”
“用本尊的心头血，为这把剑，重铸魔身。”
3
血色莲池中，他的心头血一滴一滴落下，魔气淬炼的痛苦让我几度昏厥。
可每当睁眼，总能看见他盘坐在池边的身影。
第九十九日，他染血的唇角扬起，“醒了？小东西你真是命大。”
再后来。
我从一把断剑，被他用无尽心头血和天地魔气炼制。
重塑为一具颠倒众生的魔躯。
我有了手，有了脚，有了心跳。
那天。
一辆由九头骨龙拉着的华丽魔辇，从蛮荒魔冢一路驶回万魔殿。
我被正式册封为魔界圣女，取名：夜朝歌。
“夜”是他的姓，“朝歌”是他看着我眉眼间不灭的战意起的字。
“朝朝暮暮，引吭高歌，再不受半分委屈。”
这位出身幽冥血海的魔界主宰，收我为徒，待我如珠如宝。
他说：“孩子是捡来的，更要好好疼。”
“本尊要帮她，把所有欠她的，都讨回来。”
他没有食言。
从凝聚魔核到修炼魔功，从掌控力量到一念杀人。
从第一次化为人形到第一次引动九幽魔火。
每一步，他都亲自陪着。
而我，也把他当作了全世界。
千年光阴，不过弹指。
我从残破剑灵，长成了眉眼妖冶、杀伐果断的魔界圣女。
当仙魔大会重启的消息传来时，我只对夜惊渊说了一句：“师尊，我想去。”
所有魔将都震惊了。
夜惊渊也一度怀疑我是不是疯了：“朝歌，你是后天铸就的无上魔体，仙门那些老古董最是容不下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笑笑：“师尊，我只是有笔旧账，还没算。”
魔界的少主罗喉。
正巧也要代表魔族前去观礼。
他听说后，追在我后头献殷勤。
“朝歌妹妹，你该不会是为了看我大展神威才去的吧？”
我淡淡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笑得邪气凛然，天天黏着我。
大会比试那天非要拉着我过去。
“不行，你必须陪我去看看，看我给你长长脸。”
我本不想去，却终究拗不过他。
于是，仙光之下。
我站在观礼台边。
仙门弟子的论道声不绝于耳，我漫不经心地饮着魔酿，直到一抹月白仙裙掠过视线。
林玄之执剑而立，身侧的笑靥如花的陆清月。
我的就被瞬间结出冰霜。
他们没认出我。
我握紧手中的剑，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
4
林玄之的目光穿过人群，愣了许久。
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一天。
仙光璀璨，风吹动瑶池边的桃花。
一切都像没出事前那样平静。
却早已暗流汹涌。
陆清月为林玄之庆祝修为突破，特意准备了仙酿。
她穿着一袭白裙，笑意盈盈。
像是世间最纯净的仙子。
那天我不小心看见。
她在仙酿中，滴入了一滴无色无味的“蚀心露”。
我悄悄震碎了那个玉杯，阻止了他。
事后，我用剑鸣向他示警。
“主人，她心术不正。”
林玄之却皱眉，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剑身。
“阿鸾，你多心了。清月她心思单纯，怎会害我？”
师祖飞升前，并不是特别喜欢陆清月。
甚至在一次仙门大会上，师祖当众说。
“清月，你和玄之虽为师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他日后要承继宗门大统，你不能总是绊住他的脚步。”
再后来，师祖渡劫失败，意外身殒。
我不是没怀疑过。
可我只是一把剑，拿不出证据，也说服不了任何人。
尤其是我的主人。
我劝他清醒，他不听。
我要求他疏远她，他沉声说。
“阿鸾，别太过分。你不喜欢她，我理解。但她是清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可能害人？总之，我不会冷落她。”
他不信。
哪怕她心怀叵测。
哪怕师祖死得蹊跷。
他还是不信。
他永远觉得我只是一把杀伐之剑，不懂人心险恶，只是妒忌心作祟。
前世师祖身殒后，陆清月曾向林玄之表白，被拒绝。
不久后，魔渊崩塌，天魔入侵。
仙门大阵在关键时刻突发故障。
阵眼碎裂，魔气倒灌。
阵中，林玄之重伤，陷入昏迷。
陆清月作为随行者，被魔气侵蚀，却神志清醒。
我感应到主人有难，第一时间破空而去。
魔君大笑。
“林玄之，今天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陆清月咬着牙，哭喊着。
“师兄……我好怕……师兄救我！”
我催动剑灵，冲向魔君，急声传念。
“主人快走！你是仙门希望，我来断后！”
魔君迟疑了一下，最终狞笑着，全力攻向我。
“好一把忠心护主的剑！那就先碎了你！”
任何时候，主人的性命永远排在第一。
这是刻在我剑灵深处的唯一准则。
哪怕那天出事的是任何一个陌生人，而他在一起。
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救他。
他被陆清月搀扶着，准备逃离。
我却被陆清月回头时看我的眼神，惊得剑光一滞。
那是一种，混合着怨毒与得意的眼神。
像是一个筹谋已久的人。
终于等到了将一切实现的机会。
大阵，彻底崩塌了。
林玄之和陆清月也没逃出那场魔劫。
我消耗本命元气，拼死将林玄之带走。
随后陷入了沉睡。
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天。
林玄之看我的碎片时，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恨。
“阿鸾。”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见死不救，清月不会死。”
这句话，他用了三百年反复咀嚼。
直到重生那一刻，他告诉我。
“我宁愿当初，是你彻底碎了，换她活着！”
5
这一世，一切重来。
仙魔大会的昆仑墟里，有人在悄悄打听我。
是林玄之。
他站在比武台边。
望着我慵懒地靠在魔尊身侧，眼神沉着又专注。
还装作无意地拉住一旁的仙门弟子，语气随意。
“那女子，是何来历？”
那弟子敬畏地答道：“回仙君，那是魔界新晋的圣女，夜朝歌！据说是魔尊夜惊渊唯一的亲传弟子。”
“叫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低声重复着那个名字。
像在试着从记忆里，找出些蛛-马迹。
“夜朝歌。”
他怔了怔，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而站在他身边的陆清月，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收回视线，收回笑容。
“师兄，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妖女了吧？”
林玄之回头，淡声说：“一个魔道妖女，谈不上。”
可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试探。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周围。
论道场、仙坊、比武台。
甚至在宴会结束后装作偶遇，低声跟我打招呼：“夜圣女，好巧。”
我淡淡点头，客气却疏远：“林仙君。”
他一愣。
不是“主人”，不是“玄之”，只是冷冰冰的称呼。
我故意装作不认得他。
他却越发不死心。
时不时旁敲侧击。
“你的跟脚……似乎与寻常魔修不同？总觉得有些熟悉。”
“我自小便在万魔殿修行。”我微笑着说。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仙界。”
每次交谈，我都谨守分寸，进退得当。
我不是报复，我只是不打算再重复那条旧路。
这一次，我不再认他。
而陆清月，早已看出他的异样。
她来找我谈话，语气温婉，却话锋锋利。
“朝歌圣女，仙魔有别，还请自重，别靠近我师兄。”
我笑着点头：“这话，你应该和你师兄说。”
偏偏是她的师兄，一直在试图靠近我。
陆清月误会了林玄之对我的想法，明里暗里对我下手。
论道大会上，我的发言玉简被人偷偷换成了魔族秽语。
仙坊交易时，我预定的灵草被人恶意抬价抢走。
这些手段，稚嫩又拙劣。
却足够她在一群仙门弟子面前塑造我的“魔女无教”的形象。
我一一接招，冷眼旁观。
前世我只是一把剑，以为她温柔善良，处处忍让她，反倒让主人觉得我戾气太重。
可这一次，我早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剑灵了。
她害我，我就好好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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