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牢里,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钻进我的鼻腔。
我被铁链锁在墙角,身上的祭祀华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
一双金线镶边的皂靴停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了凌夜。
他换上了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眉宇间没了那日的“悲痛”,只剩下君临天下的冷漠与威严。
“感觉如何,我的大功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满是嘲弄。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吓傻了?还是觉得朕心狠手辣,过河拆桥?”他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
他的力气很大,我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你不是一直想当英雄吗?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你了。”他贴近我,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弑君的妖女,阿翘。这个名声,喜欢吗?”
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我师父呢……闻玄国师在哪?”
我还是不愿相信,那个将我从小养大,教我识字观星,告诉我“阿翘是天命所归”的师父,会和凌夜合谋,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的师父?”凌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现在是辅国安邦的护国公,正忙着为朕肃清朝堂,哪有空来看你这个弑君的逆徒。”
护国公……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原来,那七日的悲悯与凝重,那句“唯有你的心头血,可安抚上天”,全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在钦天监的那些年。
我不是师父唯一的弟子。
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阿念。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但命运却截然不同。
阿念是天上的皎月,是师父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他说她灵气充沛,是真正的天命贵女。
而我,是地上的尘埃,是姐姐的影子。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姐姐的“替身”。
姐姐身体娇弱,不能修炼苦寒的星象术,于是我便替她去背那些艰涩的星图。
姐姐不喜磨墨,觉得污了手指,于是我便日复一日地守在书案前,为师父磨上一池又一池的墨。
所有人都只知道国师有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叫阿念。
没有人知道阿翘。
一个月前,姐姐突然失踪了。
师父第一次用那种温柔得让我受宠若驚的眼神看着我,他说:“阿翘,从今天起,你就是阿念。”
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姐姐的影子里走出来。
我拼命地学习姐姐的言行举止,模仿她的神态,甚至连她走路时裙摆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我就能成为真正的“阿念”,得到师父的认可,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直到祭天大典前,师父将我召至七星坛。
他告诉我,妖星现世,唯有天命之女的心头血可作祭品。
他握着我的手,满眼悲痛:“阿翘,不,阿念,师父对不起你,但为了大靖江山,为了天下苍生,只能委屈你了。”
那一刻,我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成为救世主的悲壮。
我终于,不再是谁的替身。
我,阿翘,将以自己的名字,为天下人敬仰。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你不好奇,你的好姐姐阿念去哪儿了吗?”凌夜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猛地睁开眼。
他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她当然是嫁给了她该嫁的人,去过她该过的富贵日子了。你以为,我父皇当初为我指婚,指的人是谁?是国师的爱徒,天命贵女阿念。不是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替嫁……”我喃喃自语。
“没错,替嫁,还有替死。”凌夜残忍地补刀,“你姐姐早就和她的情郎私奔了。你的好师父为了保住国师府和丞相府的联姻,只能让你这个替代品顶上。只不过,我嫌你脏,配不上我的皇后之位,所以,就只能让你换个方式‘嫁’给我了。”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我的‘新娘’。等朕和婉儿大婚之后,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牢门再次关上,将最后一点光亮也隔绝在外。
黑暗中,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