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江叙推过来的“三角函数高频题型”纸页上,铅笔标着的“重点”符号歪了个小角——林小满认得,这是他写急了才会有的笔迹,像上次给她写错题解法时那样。
她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没敢碰。王老师说的“别递纸条、别总说话”还在耳边转,刚压下去的“耽误他”念头又冒出来:这张纸肯定是他挤竞赛题的时间整理的,自己接了,不就是“拉着他分心”吗?
“我……”林小满咬着下唇,把纸往回推了推,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不用了江叙,我自己找数学老师要题型吧,你赶紧做竞赛题。”
江叙推纸的手顿住,指尖蹭过纸边,抬眼看她时,黑眼睛里蒙了层浅淡的疑惑——他肯定没懂,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躲着他。林小满没敢对视,赶紧低头扒拉自己的练习册,笔尖在空白处画了个歪草莓,画完又赶紧涂掉。
接下来两天,林小满真的没再主动问过题。早自习她故意把英语书摊得很开,挡住半边脸,假装没看见江叙往她这边瞥的目光;课间江叙要帮她捡掉在地上的橡皮,她抢在前面蹲下去,手指磕到桌腿也没敢说疼;晚自习他把热牛奶放在她桌角(还是温的,不知道揣在怀里捂了多久),她等他转过去写题,又悄悄把牛奶推回他那边。
江叙没再递纸条,也没追问,只在她磕到桌腿时,默默把自己的橡皮往她这边挪了挪;牛奶被推回去,他也没说什么,就放在自己手边,等下自习时,又塞回她书包侧兜——林小满第二天早上看见,牛奶还是温的,大概是他又揣了一路。
周五下午班会,班长抱着运动会报名表冲进来,拍着讲台喊:“800米还差一个人!谁都别躲,就差一个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没人举手。林小满缩在座位里,把草莓笔帽转得飞快——她最不擅长跑步,800米跑下来能喘半小时,可看着班长急得抓头发的样子,上次拒绝江叙题型纸的“怕麻烦人”念头又冒出来。
“没人报我点名了啊!”班长的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最后停在林小满名字上,“林小满!你上次体测400米跑挺快,800米凑个数,跑不动走下来也行!”
周围同学跟着起哄“小满报吧”“就差你一个了”,林小满的脸又红了,刚想点头说“行”,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她跑不了。”
是江叙。他放下手里的竞赛题,抬头对班长说:“她脚踝去年崴过,没好利索,跑800米容易再伤着,我跟体育委员说,换个人。”
林小满愣了——她脚踝从来没崴过,江叙在帮她找借口。班长皱着眉:“啊?崴过啊?可真没人了……” 他挠了挠头,又看向林小满:“真跑不了吗?就走下来,算班级参与分。”

林小满看着班长为难的样子,又看了眼江叙——他正盯着她,黑眼睛里写着“别硬撑”。可“别给别人添麻烦”的念头又占了上风,她摇了摇头,把笔帽往桌上一放:“能跑,没事,我脚踝早好了。”
江叙的眉头皱了起来,刚要再说什么,林小满赶紧拽了拽他的校服袖子——很轻,碰了一下就松开:“真没事,就凑个数。” 她怕他再帮她找借口,班长该更为难了。
班会结束后,江叙没回座位,去了体育委员的座位旁。林小满趴在桌上,看着他跟体育委员说话的背影——他站得很直,手指在体育委员的跑步技巧纸上划着什么,大概是在问“怎么跑800米不崴脚”。
果然,第二天早自习,林小满的桌角多了张折得整齐的纸——是体育委员的800米技巧,江叙用红笔标了重点:“第二圈转弯别踩内道缝(容易崴脚)”“每200米换次气,别憋气跑”“跑不动就放慢,别硬冲”,最后在纸尾写了行小字:“明天穿运动鞋,别穿板鞋。”
林小满把纸夹在英语书里,指尖摸过“别穿板鞋”那四个字,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江叙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没听他的,还是报了名),可还是会帮她问技巧、标重点,连穿什么鞋都记着。
运动会当天的阳光特别足,晒得跑道发烫。林小满站在800米起点,攥着号码布的手指全是汗——周围同学闹哄哄的,她一眼就看见终点线旁边的栏杆后,江叙站在那儿,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没跟旁边的竞赛班同学说话,就盯着起点这边。
“各就位——预备!” 发令枪响的瞬间,林小满跟着人群冲了出去。第一圈跑得还算轻松,她按着江叙标的“200米换气”,呼哧呼哧地调整呼吸;跑过栏杆时,江叙朝她挥了挥手,嘴型好像在说“别慌”。
可到第二圈转弯时,脚下突然一绊——她忘了江叙说的“别踩内道缝”,鞋底卡进了跑道拼接的缝里,脚踝“咔”地一下,钻心的疼瞬间窜上来。林小满没站住,直接蹲在了地上,号码布被风吹得晃了晃。
周围的脚步声全过去了,只剩她一个人蹲在跑道边。疼得眼泪都快掉了,她想撑着栏杆站起来,可脚踝一使劲,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摔下去。
“别动。”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小满抬头,看见江叙蹲在她面前,额头上全是汗——不知道是跑过来的,还是晒的。他没问“疼不疼”,直接把她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掌心托着她的腰,轻轻往上扶:“能站吗?站不住我背你。”
“不用不用!”林小满慌得摆手,脚踝的疼让她说话都发颤,“我能跳着走,同学都看着呢,别被老师看见……”
江叙没听,胳膊收得更紧了点,半蹲下来,后背稳稳地抵着她的腿:“别硬撑,医务室不远,先去涂药。” 他的后背很宽,隔着校服能感觉到温热的力道,林小满怕再挣扎会摔下去,也怕脚踝更疼,只好乖乖地把重量靠过去。
江叙背得很稳,走得也慢,每一步都轻轻的,怕颠到她的脚。林小满的胳膊圈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后背,能闻到淡淡的薄荷味——是她放在他笔袋里的薄荷糖味道,还能感觉到他跑过来时没消下去的心跳,咚咚的,跟自己的心跳叠在一起。
路过教学楼时,林小满突然瞥见二楼走廊——王老师正站在那儿,朝这边看。她吓得赶紧往江叙后背埋了埋,声音都变调了:“江叙!王老师在上面!放我下来吧,我能跳着走,别连累你被骂……”
江叙的脚步没停,反而把托着她腰的手又往上抬了抬,让她靠得更稳:“没事,我看见她了。” 他抬头朝二楼喊了声“王老师”,声音清亮,盖过了校园里的喧闹,“林小满崴脚站不住,我送她去医务室!”
林小满从他后背缝里看过去,王老师愣了愣,挥了挥手让他们走,没说什么。她悬着的心落了点,却还是小声地、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啊江叙,都怪我没听你的,踩了跑道缝……”
“不怪你。”江叙打断她,声音比平时软,“是跑道缝太宽,跟你没关系。” 他转了个弯,往医务室的小路走,“别总说对不起,你疼得快哭了,比被老师说重要。”
医务室的门是虚掩的,江叙推开门时,校医正在整理药箱。“崴脚了?”校医抬头看了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这儿,我拿冰袋和药膏。”
江叙扶着林小满坐下,没立刻松手,等她坐稳了才放开,又蹲下去帮她脱运动鞋——他没直接拽,先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问“这里疼吗”,确定不碰疼处,才慢慢把鞋脱下来,袜子卷到脚踝上方,露出红肿的一小块。
林小满盯着他垂着的睫毛,阳光从医务室的小窗户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了层浅影。她突然敢小声问:“江叙,你不怕王老师说我们……早恋吗?”
江叙正在帮她擦脚踝上的灰,闻言抬头看她,黑眼睛亮得像浸了阳光:“怕。”
林小满心里刚沉下去,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地方——很轻,像碰易碎的玻璃:“但你蹲在跑道上,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转,比怕王老师、怕别人说早恋,都重要。”
校医拿着冰袋和药膏进来时,林小满还没从这句话里缓过神。她看着江叙帮她跟校医说“轻点涂,她怕疼”,看着他把冰袋裹上纸巾再递给她,看着他把她的运动鞋擦干净放在旁边——没说“我喜欢你”,可“你比怕麻烦重要”这句话,比任何“喜欢”都让她心安。
从医务室出来时,江叙没再背她,而是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教室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一起。林小满的脚踝还疼,可心里的慌,却像被晒化的糖,慢慢散了——原来跟江叙在一起,不用总怕“耽误他”“被老师说”,不用总躲着他。
走到教室门口,江叙把她的运动鞋递过来:“明天别穿,我帮你跟班长说,后天再上体育课。”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青柠味薄荷糖,放在她手心里,“含着,能缓过来点疼。”
薄荷糖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林小满捏着糖,突然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江叙,明天早自习,你还教我三角函数吗?”
江叙笑了,嘴角弯起来个浅弧——这是林小满第一次看见他笑,比窗外的夕阳还暖:“教,你想什么时候学,就什么时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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