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是在一阵剧痛与清凉交织的奇异感觉中恢复意识的。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昏黄的灯火,以及被烟火熏得发黑的木质屋顶。身下是坚硬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但比起冰冷刺骨的青石板,已算得上是天堂。
“醒了?”
一个苍老却异常平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沈墨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在床边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旧道袍的老者,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手里拿着一枚黯淡的玉简,就着灯火细细观瞧。他面容清癯,眼神浑浊,仿佛饱经岁月风霜,与这破旧的律法阁融为一体。
是他在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老者。
“前辈……”沈墨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锣。
老者放下玉简,慢悠悠地起身,端过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清澈见底的温水。“你道基尽毁,筋脉寸断,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喝了它,吊住性命再说。”
沈墨没有犹豫,在老者的帮助下,勉强撑起身子,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灵气,滋润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这水,绝非普通泉水。
“晚辈沈墨,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墨喘息着道谢,目光却锐利地看向老者,“不知前辈是……”
“老夫玄机,忝为这律法阁的守阁人。”老者,玄机上人,重新坐回蒲团,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沈墨,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你胆子不小。以凡躯引动‘天条’,状告老祖,古往今来,你是头一个。”
沈墨心头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前辈都看见了?”
“那般动静,想不看见也难。”玄机上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暗金神雷,天道裁决……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玄玑老儿此刻,怕是正焦头烂额地帮他那个宝贝孙子稳固道胎呢。”
沈墨沉默片刻,道:“晚辈只是求一个公道。”
“公道?”玄机上人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这青云宗,乃至整个修仙界,拳头就是最大的公道。你所谓的‘天条’,早已被世人遗忘,藏在故纸堆里蒙尘。若非你身负先天道胎残留的一丝本源气息,以血为引,也未必能引动它。”
沈墨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前辈对‘天条’似乎很了解?”
玄机上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可知,你那一纸诉状,虽引动了天道,却为何只是让赵峥道胎不稳,未能真正剥夺,更未能伤及玄玑分毫?”
沈墨沉吟:“是因为……力量不足?或者说,我引动的,只是‘天条’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
“是,也不全是。”玄机上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其一,你自身毫无修为,如同蝼蚁呐喊,天道虽听见,回应却弱。其二,你的‘诉状’本身,不够严谨。”
“不够严谨?”沈墨一怔,这是他作为法律人的专业领域。
“正是。”玄机上人拿起那卷黑色的《天条疏议·残卷》,“天条至高,但其执行,亦需遵循其内在的‘程序’。你指出玄玑触犯‘庇护后进’之条,证据确凿。但‘剥夺非法所得’之诉求,依据何在?量刑标准何在?若天道真按其诉求,直接将赵峥劈死,那与玄玑的强取豪夺,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沈墨如遭雷击,瞬间明悟。
是了!他前世精通法律,深知一份诉状的核心在于“事实与理由”的清晰,以及“诉讼请求”的合理合法。他刚才情急之下,只求反击,诉状充满了情绪化的指控,却缺乏支撑诉求的具体规则引用和逻辑论证!
这“天条”,并非简单的许愿机,它更像是一套精密而庞大的程序法典!需要严格的“立案”、“举证”、“辩论”、“裁决”过程!
他之前,不过是跳过所有程序,完成了一次漏洞百出的“紧急申诉”,才只换来天道一次象征性的“警告”。
想通此节,沈墨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这,才是他熟悉的领域!规则、逻辑、程序!
“请前辈教我!”沈墨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按住。
玄机上人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种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的希望,是一种找到了属于自己战场的锐利。他缓缓道:“老夫守在这律法阁三百余年,见过的弟子寥寥无几。他们都认为此地是废物,是垃圾。唯有你,看到了垃圾堆里藏着的利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沈墨,你道基已毁,按常理仙路已断。但你对规则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与偏执,或许……这‘天条’之路,是独属于你的逆天改命之机。”
“你可愿,留在律法阁,随老夫研习这被世人遗忘的……规则之力?”
沈墨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弟子愿意!”
什么仙路断绝,什么废人之身!他找到了比修炼灵力更根本的力量——定义规则、利用规则、甚至执掌规则的力量!
“很好。”玄机上人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从今日起,你便是律法阁的杂役弟子。对外,你仍是那个被老祖剥夺道胎的废人,在此地苟延残喘。对内……”
老者目光扫过这布满尘埃的阁楼,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你要将这满阁的尘埃,化作你最强的甲胄;将这无数的律法条文,炼成你最锋利的剑!”
接下来的日子,沈墨便在律法阁安顿下来。
他的身体在玄机上人提供的特殊灵液滋养下,缓慢恢复,虽然无法储存灵力,但至少行动无碍。而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浩瀚如烟的律法古籍之中。
《宗门戒律溯本》、《九州盟约辑录》、《天道法则初窥》……一部部或完整或残缺的典籍,被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理解、记忆。
他不再将这些东西视为僵化的教条,而是视为一个个可以组合、可以引动的“程序”和“武器”。
他发现,天条并非一成不变,其解释权,某种程度上在于“诉状”的严谨与力量。一份完美的“天条诉状”,需要:
1. 明确诉求:想要天道做什么?
2. 引用规则:依据的是哪一条天条或衍生规则?
3. 事实清晰:用简练准确的语言描述事件。
4. 逻辑闭环:证明被诉人的行为如何违反了规则,并论证诉求的合理性。
5. 力量引子:需要以自身灵力、魂力或特殊的媒介(如他之前的道胎精血)来“启动”诉状,与天道共鸣。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引子”。他的身体,无法生成一丝灵力。
这天,沈墨正在整理一堆关于“资源分配”的古老契约碎片,阁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声。
“里面的废人,滚出来!”
沈墨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骨片。玄机上人不知去了何处,阁内只有他一人。
他缓步走出阁楼,只见院门外站着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为首一人,腰间佩剑,神色倨傲,正是赵峥的一个跟班,名叫王硕。此前在原主得势时,此人没少溜须拍马。
“王师兄,有何指教?”沈墨语气平静。
王硕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鄙夷和快意:“指教?不敢当。只是奉赵峥师兄之命,来取回他‘寄存’在你这里的一些东西。”
他刻意加重了“寄存”二字,意思再明显不过——赵峥认为沈墨这里还有属于原主、可能对道胎有益的遗泽。
沈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我如今一贫如洗,身无长物,哪有什么赵师兄的东西?”
“少装糊涂!”王硕上前一步,炼气三层的威压散发出来,试图让沈墨屈服,“你那个死鬼老爹当年不是给你留了一枚‘温灵玉’吗?赵师兄道胎初定,正需此物温养,识相的就交出来!”
温灵玉?沈墨搜索记忆,确实有这么一件低阶法器,是原主父亲留下的遗物,能微弱滋养灵识,但对稳固道胎根本毫无用处。这分明是故意找茬,趁机羞辱。
“此物乃家父遗物,恕难从命。”沈墨淡淡道。
“给脸不要脸!”王硕脸色一沉,“一个废物,也配谈什么遗物?动手,给我搜!”
他身后两名弟子狞笑着上前,就要强行闯入律法阁。
沈墨眼神一寒。
他后退一步,目光扫过院门旁一块半埋在地里、长满青苔的石碑。那石碑之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古字——“律法重地,禁动刀兵,违者受灵力反噬之惩”。
这是青云宗开派祖师立下的规矩,早已无人记得。
但沈墨记得!他在一部《宗门古规考》中看到过这条记录的完整版和对应的“天条”编号!
就在王硕的手即将碰到沈墨衣襟的瞬间,沈墨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并非看向王硕,而是望向那虚无的天空,以一种奇异而清晰的韵律,朗声开口:
“依《青云古规》第三条,辅以《天条疏议·禁令篇》第七款!”
“此地乃律法传承之所,禁动刀兵!”
“诉状:弟子王硕等三人,于此地恃强凌弱,意图动武,违背古规,触犯天条!”
“诉求:依规反噬!”

他没有纸笔,没有精血,但他用了这数日研习领悟的“言灵”之法,以自身残存的精神力为引,将这份简练到极致、却引用明确的“口头诉状”,瞬间构建完成!
“嗡!”
那块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青苔石碑,骤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王硕三人只觉得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彻骨的力量瞬间降临,他们体内正在运转的灵力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反向冲击!
“噗!”“噗!”“噗!”
三人几乎同时脸色一白,胸口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小口鲜血,周身灵力瞬间紊乱,踉跄着倒退数步,看向沈墨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王硕捂着胸口,又惊又怒。
沈墨站在律法阁的门槛内,身形依旧虚弱,但脊梁挺得笔直。他俯视着三人,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乃宗门古规,天条所在。”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滚。再踏足此地,断的就不只是灵力了。”
王硕三人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感受着体内依旧翻涌不休的灵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不敢再停留,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诡异的律法阁。
沈墨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精神力量。
但他心中,却涌动着澎湃的激情。
力量!这就是规则的力量!
无需灵力,无需法宝,只需找到正确的条款,构建合理的诉状,便能引动天地之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转身,看向那满阁的尘埃与古籍,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这条路,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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