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前一晚,我从顾卫国床底下翻出他给乡下刘寡妇的汇款存根。
女人字迹歪扭,每月都刮走他大半的工资和粮票。
我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将存根拍到他面前,要一个说法。
顾卫国在院里抽了一整夜的烟,天亮进房间对我说:
“我承认,我欠她男人一条命,但仅此而已。”
等他三年了,现在为了一些钱粮让我放弃顾卫国,我舍不得。
我穿上红衣裳,让婚礼照常进行。
他的同乡却在拜堂时突然冲出来对顾卫国说道:
“卫国哥,刘嫂子知道你结婚,在井口要投井了!”
那枚戒指悬在半空,猛地掉落在地。
顾卫国闪电般往门外冲去。
我红着眼,在他身后大喊:“今天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替你那死鬼兄弟娶了她!”
他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婚礼现场。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一杯准备敬宾客的酒。
周围的喧闹声都听不见了。
司仪是厂里的工会主席,点起一根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卫国的父母脸都绿了,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秀,这畜生!我这就把他逮回来!”
我摇摇头,把搪瓷杯放在桌上。
“叔叔阿姨,让他去吧。”
我爸妈的脸色铁青,我妈的眼泪直接下来了。
“这叫什么事!结婚!他把我们苏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走下台,对我爸妈说:“我送你们回去。”
现场乱成一锅粥。
顾卫国的同乡,那个叫王二柱的搓着手,一脸过意不去。
“嫂子,对不住,桂香嫂子确实要出人命。”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桂香,那个刘寡妇。
顾卫国说,她的老公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死在了乡下的矿井里。
这份恩情,顾卫国说他要还一辈子。
可这一辈子,不该是在我结婚的时候选择的。
我拿起布包,离开了这个充满闹剧的地方。
我爸妈路上一句话不说。
我妈只是哭。
我爸的烟一根接一根。
我们家只有一间房,加一个小阁楼。
回到家,我爬上阁楼,脱下那身红衣裳,换上我的工服。
我是纺织厂的女工。
那身红衣裳,是我攒了半年的布票,求厂里最好的裁缝做的。
我把它叠好,压在箱子最底下。
晚上,顾卫国来了。
他身上还在滴水,一脸愧疚。
“秀,对不起。”
我没开门,隔着门板:“她怎么样了?”
“救下来了,就是情绪不好,一直哭,说对不起我们。”
“她身体不好。”
顾卫国在门外站了很久。
“秀,我知道你委屈,可她男人王大力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为了推开我,自己被石头砸死了,我不能不管他的老婆孩子。”
“我们的婚房,也给她住了......”
门外沉默了。
那套房子,是厂里分的,一室一厅,还带一个小厨房。
我去看过,心里欢喜了很久。
“她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婆婆,一家四口没地方去,我们先挤挤,等我升了技术科长,厂里会再分房的。”
“我们去哪挤?”
“先住你家阁楼。”
门“哐”的一声被我爸拉开。
我爸手里拿着一把铁锹。
“滚!”
顾卫国看着我爸,嘴唇动了动:“叔,我......”
“滚出去!我们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我妈拉住我爸。
顾卫国瞥了我一眼,眼里全是恳求。
“秀,你信我,就这阵子,等我安顿好他们。”
他走了。
我爸把铁锹扔在地上,气得发抖。
“这婚不能结!明天就去厂里说清楚!离了!”
我妈哭了:“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我没说话。
夜里,我躺在阁楼的小床上,睁着眼睛。
结婚证已经领了。
八十年代,领证就是夫妻。
离婚,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顾卫国是大学生,返城知青,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前途无量。
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工。
所有人都说我高攀了,我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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