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惊醒,房中空无一人,比死人的陵墓还要静默。
我喊了几声“福子”,却没有人回应。
院子中的药壶已经煎干,药材散落一地。
我心中突然涌起不好的念头。
门房的宫女正斜躺在廊下躲懒,我不顾形象揪着她的衣领质问道:“福子人呢?”
她瞟了我一眼,语带轻蔑:“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关心那个贱婢。”
“你自己倒霉没福气就算了,连累我们一屋子的人和你坐冷板凳,要我说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明知自己是个看坟的,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有恃无恐地看着我,丝毫不顾忌我的身份。
也是,从我强行受辱被扒凤袍的那日,这宫里的人情世故早就将我踩到了泥里。
我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到她脸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盯住她:“我问你福子呢!?”
她看着我发疯的模样,有些哆嗦。
“今天一早,被皇后娘娘身边的碧环姐姐提走了,说......说是要送给吴公公作对食。”
我跌跌撞撞向外奔去,心里祈祷着福子的平安。
她是我在宫外收留的孤女,陪着我进了宫。
我们就像是这华美宫殿里格格不入的两株苦草,互相陪伴,抵抗深宫的暗流。
我已经失去景琰,不能再没有她。
等我赶到时,福子衣衫不整,眼睛被利器刺穿,耳朵里被针尖戳破,像一只破败的灯笼孤零零躺在地上。
我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握住我的手。
她流着血泪的眼“望”着我的方向,嘴里的鲜血堵住了喉咙,但仍旧挣扎着想要和我说什么。
“好......好......活......”
话没说完,她彻底断了气。
白婉宁放下茶碗,语气傲慢:“沈无忧,本宫好心送她跟吴公公对食,她竟然想要行刺本宫,这样不知好歹的狗奴才我替你罚了,你还不谢恩吗?”
我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心底尽是滔天恨意。
“别这样看着本宫!本宫瞧见你这双眼睛就恶心!当初要不是听说先皇遗诏藏于皇陵,又只有世代守陵人方能开启,你以为灵均会甘心娶你一个看坟的吗!?“
“说好了拿到遗诏便杀了你,谁知道他竟然执意带你回来,还给了你后位!不过还好,我与他青梅竹马多年,身后又是白家,他终究是厌了你,烦了你。“
我心底的寒意从头到脚蔓延,只觉得双耳轰鸣,心口如利刃穿心。
“你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那失忆......”
沈婉宁大笑几声:“自然都是假的,受伤是假,失忆是假,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骗你开皇陵。你恐怕不知道吧,你们在一起的那五年,他还月月与我传书信,说想我念我呢。”
我瘫软在地,被抽干浑身力气。
当初我为了他背叛了家族誓约,气得父亲病亡,被逐出守陵村。
从此无名无姓,无依无靠。
周灵均对着先祖亡灵起誓,绝不负我。
原来爱恨才是世上最没有定数之事,我不过是一场大局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我突然拔下髻上的金钗,冲着白婉宁扑过去。
只是还未近身,周灵均却飞奔前来将她护在身后,一脚踢在了我的胸口。
我倒在地上,胸口一团热血涌上喉头,被我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是不是疯了!?不过是一个贱婢,你竟然为了她对婉宁下杀手!"
周灵均将白婉宁紧紧护在怀里,朝着我怒吼道。
“若是婉宁有任何闪失,就是千百个婢女都赔不上,你怎么能如此不顾大局!”
“一个贱婢?可她是跟随你我从守陵村出来的人,是我的妹妹。”
我嘶哑着声音,那一脚让我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
“够了,别再提那个地方,我不想再听到有关那个地方的任何人任何事。”
原来他心里是如此嫌弃和我在一起的那五年,如此厌恶我的出身。
“今日之事,我暂且当作是你一时失态,只要你好好过了祭天大典这关,我答应你,往后再给你找十个、百个你喜欢的婢女,都取名叫做福子,你可满意?”
惘惘众生,在你的帝王之心中不过是随时可以替代的尘泥,是贱物,是卑虫。
原来当初一叶障目,我既替自己选错了夫君,也替天下万民选错了仁君。
周灵均抱着白婉宁从我面前走过,我搂着福子逐渐凉下去的体温,喃喃自语。
“福子,琰儿,我带你们离开了,我们下江南,去塞北,总之离这吃人的宫殿远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