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这一行,博大精深。
想要初窥门径靠这一行来混一口饭吃,至少要十年的积累才行,而只有过了这个坎,才不是被人坑蒙拐骗的冤大头。
这叫青皮压堂,得经历。
而地皮党则是真正能靠着古玩这一行发家致富,吃上这一口饭的。打小我们老秦家为什么财大气粗,旁人连口饭都吃不上,而我顿顿大鱼大肉,过的舒坦?
还不是因为我爹娘干这一行的手艺?
“行,算你小子祖上积了德,这一碗天下酒不喝就不喝,但是跟着老子,总得叫你知道知道规矩。”
“老三,下手轻点,这崽子有用。”
说完,张老三冲上来就再次冲着我拳打脚踢,我努力的护住要害,却将张老三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被拐卖了不到半天,我就挨了他两顿毒打,这个仇,我算是记下了。
等重新回到了车上,陈龙没在说话,只是一路上他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会撇向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我抿着嘴,闷葫芦是的坐着。
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提防陈龙。
......
过江龙是陈龙混迹在西城的诨号。
名声叫的响亮,但其实暗地里陈龙做的却是不入流的买卖,他是拖裤裆。
啥叫拖裤党?
意思是终日混迹在火车站,汽车站这些人多的地方,时刻盯住来往的行人但凡是外地看着心善的就会上前拉住他们的裤脚,然后将陈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来的假古玩卖给他们,从中牟利。
这一伙人,陈龙是头头,管着十多号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张老三他们则是陈龙手底下的打手,专门来管束我们这些陈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孩子,我露了底,有陈龙发话他们对我虽然非打即骂,但总算不会危及性命,可其他被拐来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陈龙给我们这些拖裤裆是每天要上缴十块钱。
现在看起来或许不多,可在九十年代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每天晚上都能够听到桥洞底下传来惨无人道的施暴声和我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有好心人报了警,但没用。
陈龙这个过江龙再登不上台面,那也是混在火车站里有头有脸的地头蛇,就算是有好心人报了警,民警过来也只是询问两句,半点都查不出什么。
甚至,我曾经眼睁睁的看着同龄的孩子被打断了一条腿,然后丢在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借着这副尊荣去博取好心人的善心。
我还算幸运。
因为透了底的缘故,挨打的次数很少。
陈龙的门路很广,他总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老物件儿给我看,有些是从西城的铜雀台里淘来的尖儿货,而大多数则是赝品。
我打小跟这爹娘眼力不赖,总能清晰的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历出处,但大多时候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的赝品。
若是真货,陈龙喜笑颜开,说不得还要赏我一口饱饭。
若是碰到了赝品,他总会暴怒着指挥着张老三对着我批头盖脸的一通暴揍,我默默数着挨揍的次数,不是我不想逃,实在是无处可去。
这附近到处都是陈龙的眼线。
而我不管是去街上当拖裤裆也好,还是干什么也罢,总会有陈龙的打手默默跟着,但凡我想要逃,就会挨上一通毒打。
就连那些被陈龙拐带过来的孩子们也不待见我,我年纪小,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排挤我,他们嫉妒,嫉妒我没有和他们一样喝了天下酒。
他们嫉妒我隔三差五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瞧瞧,多可悲啊,都是被拐卖了的苦命人,他们不心思联合起来如何反抗陈龙这个罪魁祸首,反而将一切的罪过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有一天很冷,特别冷,三九天的寒风刮着就像是刀子刮在脸上,冻得我们瑟瑟发抖。
我刚刚又挨了一顿毒打,起因是陈龙在古玩界里又淘到了假货。
而喝多了酒的张老三下手没轻没重,一通暴打之下,非踩着我的脑袋要我将当初没喝完的天下酒给补上。
我拖着一身的伤痕龟缩在桥洞底下瑟瑟发抖,默默的盯着河堤上的夜市流口水。一桥之隔,不过几百米远,对面是人间烟火,而我好似生活在地狱。
“吃碗抄手,暖暖身子。”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睡死过去的时候,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我艰难的抬了抬眼皮,顿时就被递在跟前一碗热气腾腾的抄手给吸引了,下意识的我咽了口吐沫伸手就要去接。
但又缩了回来。
因为递给我馄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长的特别好看的姑娘。
我认得她,她是对面的夜市里摆馄饨摊的姑娘,三个月前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姑娘长的跟仙女是的。
我总听来往的客人们称呼她为川妹子。
她应该比我大几岁,有着川妹子独有的水灵感觉,而我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活脱脱的一副乞丐尊荣。
我目光艰难的从热气腾腾的抄手上挪开,吞咽着吐沫说道。
“姐,我没钱。”
“要啥子钱,姐不跟你要钱,就当是姐请你的。今儿这天儿太冷了,安逸拿着,姐看着你吃。”李羡羊眉眼如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我心中一暖,下意识的就要流出泪水来。
李羡羊是这些年唯一对我抛出过善意,也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我捧着饭碗不顾热汤的烫嘴大口大口的吞咽,任凭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吊在汤碗里。
“别哭,我叫李羡羊,往后你可以叫我姐。”
李羡羊,真是好美的名字。
我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往后的日子,桥洞底下就成了我的心灵港湾,每到疲惫不堪的时候,我总会溜到桥洞底下。
李羡羊是真把我当弟弟看,她会帮我涂药,也会在我饿的不行的时候特意的剩下一碗满满的抄手给我解馋。
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你就想这么过下去?这人呐,还是得过太平日子。”
李羡羊笑眯眯的看着我狼吞虎咽,问了一句。
她知道我是被拐的,也清楚陈龙等人是什么货色,我呆在这儿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