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开纸扎店的，爷爷说，我们的手艺是“渡人”。
用纸扎出逝者生前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烧给他们，了却执念，好安心上路。
忌日这天，爷爷让我守店，他要去给一位往生多年的老主顾送“新衣”。
我不敢怠慢，刚把一只没画完眼睛的纸人摆正，门就被一脚踹开。
一群人簇拥着本市首富的儿子陆泽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半成品的纸人。
“哟，这不是咱们的美术系高材生苏念么？怎么，毕业了就干这个？”
他轻佻地拍了拍纸人的脸，对身边的妖艳女伴说：
“宝贝，喜欢这个娃娃吗？我买给你。”
我冷声拒绝：“这是非卖品。”
陆泽笑了，直接将一沓钱砸在我脸上：
“一个破纸人，装什么清高！今天小爷我就是要定了！”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上前要抢，我死死护住。
这纸人是给一个夭折的孩子扎的，三魂七魄尚未聚全，就等着今晚点睛开光，送他往生。
这要是被毁了，孩子就要变厉鬼了！
......
“愣着干什么！给小爷拿过来！”陆泽身后的一个刀疤脸跟班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
我死死抱住纸人，后退一步，想起了爷爷临走前的叮嘱。
“念念，今晚要送的这个孩子，生前受尽苦楚，怨气重。这最后一个纸身，关系到他能否放下执念，入轮回。万万不能出差错！”
想到这，我强压怒火，挤出笑容：“陆少，对不住，这个真的不能卖。这是客人定做的。你们要是喜欢，店里还有别的，我给你们包起来，算我送的......”
话未说完，陆泽怀里的女伴白薇娇嗲地开口了。
“苏念，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识抬举？陆少看得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当初在学校，陆少追你，你不答应，现在后悔了，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她媚眼如丝，依偎在陆泽怀里，“阿泽，你看她，穿得这么寒酸，守着这么个破店，真可怜。你要是真想要，就当可怜可怜她，多给她点钱就是了。”
几个跟班顿时哄笑起来，我面沉如水。
“陆泽，带着你的人马上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刀疤脸怒喝：“操！给你脸了是吧？一个做死人生意的贱货，还敢跟陆少这么说话！”
“把那破娃娃给老子交出来！不然今天连你这店都给你砸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货架上，一排纸马纸牛轰然倒塌。
我心头一紧。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纸扎，里面都封着安魂的符纸。
“住手！”
我厉声呵斥，却更激怒了他们。
白薇掩嘴轻笑：“阿泽，她好凶哦，人家好怕怕。”
陆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眼神轻佻又残忍。
“怕什么，有我在。”
他从兜里又掏出一沓钱，直接甩在我脚下。
“钱不够是吧？老子加钱！给你一分钟，把这娃娃亲手交给我。不然，我这些兄弟可就不只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我看着地上散落的钞票，解释道：“这不是钱的事，这东西你们拿了会出事的！”
他嗤笑一声，拿起我供奉在桌上的三炷长香，用它点燃了一根雪茄，深吸一口，浓烟尽数喷在我的脸上。
我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却放声大笑。
“小爷我一口烟，就够买你这店里所有破烂了。你闻闻，都是钱的味道。识相的，快把东西拿来！”
刀疤脸几人绕到我身后，就要动手硬抢。
“这东西怎么没有眼睛？”
“就是个半成品，快拿来！”
真要让他们抢走，后果不堪设想！
我急中生智，指着门口：“爷爷！您回来了！”
几人下意识回头，我趁机抱着纸人冲向内堂，想把门反锁。
可我还是慢了一步，刀疤脸反应极快，一脚卡住门缝，几人合力将门撞开！
我被撞得踉跄后退，怀里的纸人脱手飞出！
糟糕！
我看向桌上的镇魂烛，果然，烛火猛地一暗！
此时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眼中，这纸人不过是个精巧些的娃娃。
可只有我看得清楚，纸人内部用作骨架的竹篾上，已经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是孩子积攒的怨气！
“抓住她！”
陆泽一声令下，两个跟班冲上来将我死死按住。
陆泽捡起地上的纸人，端详片刻，撇撇嘴。
“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也值得你这么宝贝？”
他拿着纸人，走到白薇面前，像献宝一样递过去。
“宝贝，喜欢吗？送给你。”
白薇被纸人那空洞的眼眶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强撑着笑道：“谢谢阿泽，这娃娃真别致。”
“别致？”陆泽捏着纸人的脖子，提溜到眼前，“就是没眼睛，看起来怪怪的。来，小爷我今天心情好，给它画上！”
他竟然拿起旁边我用来画符的朱砂笔，就要往纸人的脸上画！
“不要！那不是普通的笔！”
我想挣脱，却被死死压制，刀疤脸一拳砸在我小腹上，我疼得瞬间没了力气。
“贱人，再敢乱动，老子废了你！”
我眼睁睁看着陆泽用那沾着朱砂和鸡血的符笔，在纸人脸上胡乱涂鸦。
他没有画眼睛，反而在纸人嘴边，画了一个诡异又夸张的笑脸，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哈哈哈！这样看起来不就喜庆多了！”
陆泽得意地大笑，将画好的纸人塞进白薇怀里。
“拿着，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玩具了！”
白薇抱着那诡异的纸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勉强笑道：“阿泽，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东西有点邪门。”
“邪门？”陆泽脸色一沉，“老子就是天，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再废话，信不信我把它塞你嘴里？”
白薇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能僵硬地抱着纸人。
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一片冰冷。
一切都晚了。
镇魂烛的火苗，已经变成了幽绿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