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抑郁症发作闹着要自杀的妈妈从阳台上抱回房间哄睡。
朋友给我发过来一个链接，“知乐，这个视频里的人怎么那么像你？”
我点进去，看见的是像疯子一样的自己正跪在地上用力扇着巴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着求我妈别跳楼，别扔下我不管。
下面的评论刷的飞快。
“哈哈哈简直太好笑了，她好丑啊。”
“家人们，咱们帮阿姨想想下次用什么方法自杀，来点有新意的，总是跳楼割腕我都看腻了。”
“好恶心啊，她就不能收拾收拾自己吗，也难怪把阿姨气得宁愿装成抑郁症也不愿意搭理她。”
“就是，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在家啃老既不结婚也没工作，真是个废物，我要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我妈又一次站在阳台上要跳楼的时候，我没再拦着。
而是微微一笑，“好啊，那你跳吧。”
她愣住了。
01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中的视频。
那视角分明就是从我妈刚刚站在阳台上的角度拍下来的。
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短短三分钟的视频一遍遍循环播放，我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不停的扇着自己的巴掌。
我只觉得浑身发抖，差点喘不过气来，眼泪不自觉的滴落在屏幕上。
账号头像的左上角突然显示直播中。
手比脑子反应的更快，我直接点进了直播间。
刚刚才被我哄睡的妈妈，现在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愣愣的看着直播间的评论区。
“阿姨，这次你女儿比上次少扇了两个巴掌，你怎么就放过她了？”
“对啊，我还没看过瘾呢，下次得让她扇回来！”
我的心一紧。
怪不得她每次都要求我扇自己巴掌后才愿意停止伤害她自己的行为。
我妈笑了笑，语气充满不屑，“我今天可没功夫陪她玩，我儿子一家从外地回来看我，我得收拾一下出去陪我大孙子呢。”
我哥嫂一家回来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前几天还接到我哥的电话，说是工作太忙，可能得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了。
可我妈脸上的喜悦不像是假的。
我正发呆，我妈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我下意识把手机关上声音藏在身后。
我妈年过五十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她化着得体的妆容，穿着一袭连衣裙，怯怯的看向我，“知乐，都怪妈没用，又害得你难受了，是妈对不起你。”
“陈医生说有新的治疗方案让我试试，希望妈的病能早点好。”
“这样，我的宝贝女儿也就不用受苦了。”说到最后，我妈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若是以前，我早就着急忙慌的站起来要陪着我妈一起去看医生，因为我生怕错过让她好起来的机会。
可今天，我一直蹲在地上，动也不动，就那么披头散发不修边幅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我妈都有些不耐烦了，我才僵硬的开口，声音沙哑，“妈，我今天不舒服，就不陪你去了。”
02
我妈连忙摆手，“不用你陪，用不着，你赶紧休息吧！”
其实往常她每次出去也都会找各种借口不让我跟她一起出门，以前我总以为她是心疼我，想让我在她没发病的时候好好休息。
可现在我知道了，她是怕我跟她一起出去会拆穿她的真面目。
目送着我妈匆忙离开的背影，我嘲讽的笑了笑，眼泪滴在地上，洇湿了一片地。
很快，我用力抹了抹眼角，直到眼睛发疼发酸，才又低头看向她的直播间。
原来，我哥的车刚刚停在楼下，我妈已经坐上了车，此刻正对着镜头吐槽，“妈呀，刚刚那死丫头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吓死我了！”
我哥在旁边接了一句，“知乐不会发现了吧？”
我妈撇撇嘴，冷哼一声，“怎么可能？”
“你看她那个德行，整天把自己弄的像个疯婆子似的，哪儿有功夫玩手机？”
“再说了，她就算发现又怎么样，我是她妈，她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而且你一个月还给她三千块钱呢，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突然笑了，原来在我妈心里，我哥一个月给我三千，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认为我占着我哥和她的便宜。
怪不得我妈每天都要大鱼大肉，吃高档水果，吃不完的直接就倒掉了，从不心疼，她怕我占我哥便宜。
可她不知道，每个月光是在吃上，都要花费近一万块，剩下的钱全都是靠我打零工赚来的。
评论区也大多是附和我妈的话，“阿姨说的对，快三十的人了，天天在家啃老，一点脸都不要了，要是我女儿，我早就让她滚蛋了，怎么可能还给她钱让她住家里！”
“也就阿姨心地善良，阿姨的儿子一家更是大方，每个月还给她钱花，你看看她肥头大耳的，肯定没少偷吃！”
明知道没人听得见看得到，我还是忍不住含着泪低声反驳，“你胡说！我每天根本就没时间吃饭，我这是过度劳累导致的肥胖，根本就不是吃胖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那么一直蹲在地上看着我妈的直播。
即使家里还有一堆我妈换下来的根本就不脏却必须要让我手洗的衣服。
还有中午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刷的碗，以及刚刚她发病时扔了一地的东西，这些我一样都不想管。
像着了魔一般看着她和我哥一家三口去吃了火锅，逛了街，又去看了电影。
直到晚上十一点了，我哥才又开车把我妈送了回来。
我妈坐在车里，对着镜头无奈的笑了笑，“说真的，一想到我要回去面对我那个不修边幅整天像个疯子一样的女儿，我就头疼。”
我哥在一旁劝道：“妈，真是苦了你了，再忍忍吧，等爸的遗产拿到手就不用再看见她讨人厌的嘴脸了。”
“你就当她是你的保姆，别难受了。”
我的心猛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剧烈的疼起来。
我爸的遗产？
我爸的遗产不是只有这栋房子吗，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听见我妈在直播间“嘘”了一声，紧接着转移话题道：“好了，家人们，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阿姨要回家了。”
很快，我妈关了直播。
我整个人也无力的瘫倒在地，眼神涣散，头脑一片混乱。
今天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整个人都无措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我妈哼着歌，笑眯眯的走进来，“知乐，妈觉得陈医生这次的治疗很有用，我心情都好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接触到室内的一片狼藉时，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03
她二话不说踩着高跟鞋走到我面前，直接抬起脚，尖细的高跟鞋跟用力踩在我的手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我妈一脸愤怒，“为什么不把家里收拾干净！你这个废物！”
直到我疼的尖叫出声，不停在地上打滚。
我妈才慌乱的收起脚，哭着跪在我面前，“知乐，你没事吧？”
“对不起，妈刚刚又犯病了，你疼不疼？”
见我不说话，我妈自责的一边哭一边解释，“知乐，妈对不起你，我本来经过一下午治疗已经好了很多，可我一看见这一地垃圾都没收拾，我就没控制住自己的火，妈不是故意的。”
我抬头看她，却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我知道她刚刚一定是故意的。
我死死咬着牙，我什么都没准备好，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我深吸口气，像往常一样安慰我妈，“妈，没事，我知道你也控制不住自己，你去休息吧。”
得到我的回答，我妈甚至都没多关心我一句，直接起身回了房间。
原本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的我彻底死心。
在我印象里，我妈一直有严重的抑郁症，发作起来总会伤害自己。
第一次发作时是在我高考那天早上，她突然要跳楼自杀，她说她感觉自己很没用，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让她跳下去不要拖累我。
为了拦住她，我放弃了高考，从此辍了学。
而那时，我哥大学快要毕业了。
第二次发作是在我好不容易不在工厂打工后，刚找到新工作的第一天，她割腕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说她想我爸了，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为了救下她，我错过了报到时间，公司觉得我不守时没信誉拒绝我入职。
我哥不忍我没工作，每个月拿出三千块钱让我全职在家照顾我妈。
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我哥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是没能力找不到工作，是妈现在生了病，我常年在外地，别人照顾我都不放心，就拜托你了。”
从此我就专心在家照顾我妈。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来，从不需要我妈做任何事。
可我妈的病还是越来越严重，她三天两头不是要跳楼就是要上吊割腕。
我被她折磨的心力交瘁，整个人看起来比我妈还要老不少。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这近十年的付出，竟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事，眼泪一遍遍的流，枕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直到天亮，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04
一早，我的房门就被拍的砰砰作响，“许知乐，你赶紧给我起来做饭，我饿了！快点！”
我猛地睁开眼，眼睛里毫无困意，枕边的手机显示的是我妈的直播间，此刻她正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外。
我起身打开门，平静的开口，“妈，你把哥哥叫回来吧，我有事要说。”
我妈狐疑的打量我一眼，“什么事？”
“等我哥到了我再说。”
我又接着说，“我知道他回来了。”
我妈立刻惊疑不定的后退一步，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我盯着直播间，她怒气冲冲的对着镜头发火，“你们说，她是不是神经病，她以为她哥跟她似的无业游民说来就来啊？”
而评论区早就炸开了锅，“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哼，阿姨你就是对她太好了，才让她蹬鼻子上脸，都开始使唤你了。”
“阿姨，让你儿子一家回家，看看你女儿到底要搞什么鬼？”
对我好吗？我低头看了眼手上包扎的伤口，讽刺的笑了笑。
我哥还是来了，一来他就朝我手中塞了个红包，“知乐，真是辛苦你了，这是两千块钱，你别光顾着妈，也好好照顾自己。”
嫂子在一旁鄙夷的看向我，阴阳怪气的开口，“叫我们回来干什么，不知道我们很忙吗？”
“每个月都给你钱，就让你帮忙照顾下妈，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哥也直起腰，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也是这个意思。
我缓缓把红包还给我哥，轻声又笃定的开口，“从今天开始，妈我不照顾了，我要搬出去。”
“什么？”不大的房间里当即响起三声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哥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又急又快的拒绝，“那怎么行？这么多年一直是你照顾妈，你怎么能搬出去呢？”
嫂子更是生气，她紧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说你一句都不行，你现在脾气怎么那么大呢？”
我妈紧紧盯着我，脸色难看。
突然她落了泪，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知乐，都是妈的错，妈就是个累赘！”
“这么多年你也尽力了，可我的病就是不好，我也没办法，让我去死吧！”
“我死了算了！不拖累你了！”
我妈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精心化的妆已经花了，一条条白色的泪痕不停落下。
我双手抱胸，无动于衷的冷眼看着她。
我妈极快的和我哥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她突地朝着阳台冲了过去，站在窗户边哭着摇头。
“知乐啊，是妈连累你了，妈这就去死，还你自由！”
“你别再拦着我了，我这样的人就是个废物，我早就该死了！让我跳吧！”
我看见我妈脸色带着隐约的笃定，仿佛这样就可以拿捏我。
我哥和嫂子更是轻蔑的看着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胡闹。
可这一回，我没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冲上去哭着求我妈别这样。
我当着他们的面抬起头冷静的看着我妈微微一笑，语气淡定，“好啊，那你跳吧。”
我妈瞬间僵住，脸色煞白，瞪圆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