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寿康宫,当真热闹。
服侍太后三年来,我从未见过她这般盛怒模样。
那天,身为帝王的李临玄,是被太后生生赶出去的。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你却始乱终弃!云儿等了你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她服侍哀家没有半分懈怠,你如今这样,对得起云儿吗!」
满宫的宫女太监上前劝阻,生怕太后动怒气坏了身子。
唯有我侧身立在太后身旁,脚步似有千斤重。
争执中,不知是什么被摔碎。
四溅的碎片嵌入我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我看着流出的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大概是因为心中某处,比皮肉之痛还要痛上万分。
李临玄忘却了与我厮守的誓约,要立她为妃。
那我呢,我算什么?
于他们二人而言,我毋庸置疑是最多余的那一位。
于整个皇宫而言,大约,我也早已沦落为了众人的笑柄。
可太后却不死心。
她坚信李临玄不过是因着军中寂寞,才一时对江清婉上了头。
我与他青梅竹马的情分,怎可能会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孤女插足。
因此只要李临玄一来寿康宫,太后便召我随侍左右。
母子二人唠家常,论国事。
而我立在一旁,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那日茶余,太后无意瞥见龙袍腰带上的空白。
她似是无意问道:「皇帝,哀家记得你从前有个香囊,每日佩戴,形影不离。怎么最近不见你戴了?」
李临玄手中剥着橘子,回道:「清婉说,针脚粗糙,款式也不是时兴的。帝王日日戴着,未免招人笑话,所以便丢了。」
「丢了?」
太后大惊,余光瞥过一旁的我。
她知道,那只香囊出自我手,其上鸳鸯的绣法,更是她亲自教授。
李临玄曾经将那个香囊视若珍宝。
旁人摸不得,碰不得,甚至看不得。
可现下提起,他却只是戏谑地笑了笑。
仿佛那只是个玩物,随意便撇去了一旁。
我有些赌气,恰逢没有外人在旁,便如从前一般不顾尊卑,没好气地问道:
「陛下怎么不让淑妃做一个给您?戴惯了香囊,如今腰上空着,也不比从前好看。」
李临玄拿着还未剥完的橘子,他侧着仰起头。
他的目光却不再似从前般宠溺温柔,竟看得我如芒在背,周身起了冷汗。
半晌,他低下头去,脸上的笑容令我不禁生妒:
「她怀了身孕,身子金贵不似旁人,朕可舍不得让她费神费力。」
我记不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寝殿的。
妃嫔有孕,于家国天下而言,都是大喜事。
连一贯不喜江清婉的太后,也为之感到高兴。
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淑妃的身子已三月有余。
但我记得清楚,李临玄带她回宫,尚且不满一月。
他真爱她至此吗?
爱到忘了宫中还有我这个痴情人。
爱到忘了我与他十年来青梅竹马的情分。
爱到可以忍心在我等他的那三年里,和另一女子约定了终身。
这时我才恍然听懂了李临玄口中的「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