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频道里,响起了沈聿安轻描淡写的解释。
“姜知夏的通讯模块可能短路了,为保证系统整体安全,暂时进行隔离。”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她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让她自己先安静一下。”
安静?
他在三百米深的海底,让我安静?
维生系统监控界面上,代表能源分配的微弱数据流清晰地告诉我,他正将所有备用能源和监测重心,全部调往许微所在的二号潜水钟。
就在这时,许微带着哭腔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得意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
“都是我的错,连累了知夏姐,聿安你快先去帮她吧,我这里不要紧的。”
她这句话,看似在为我开脱,实则无异于向整个控制中心宣告——沈聿安就在她身边,为她一个人忙碌,甚至为此切断了我的通讯。
“别胡说,你那边的数据更重要。”沈聿安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与对我下达指令时的冷酷判若两人,“你先稳住,我马上调整机械臂参数。”
安抚完许微,他切换到内部工作频道,对其他同事解释:“姜知夏就是太要强,总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唯一标准。这种小场面,她能应付。”
小场面。
我的潜水服内压警报已经响彻整个驾驶舱。氧气含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黑暗和冰冷的海水透过观察窗压迫着我,沉重的压力仿佛要将我捏碎。
我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挣扎,切换到备用气瓶。这是每个潜水员最后的生命保障。
可当我按下切换阀,一股稀薄的气体涌入面罩,压力表上的指针却仅仅跳动了一下,便无力地指向危险的红区。
压力值异常!这支气瓶几乎是空的!
我脑中轰然一响,猛然记起下潜前,我做最后检查时就指出了这支备用气瓶的数据不对。
是他,沈聿安。
他当时正和许微说笑,被我打断后,极不耐烦地挥挥手:“时间紧急,别小题大做,出厂数据都合格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
是他,亲手将这支有问题的气瓶安装在我的潜水服上。
这不是意外。
这不是一时的疏忽。
这是蓄谋已久。
我的血液瞬间冷到了冰点。
控制中心里,几十号人,那些平日里与我称兄道弟、一起攻克了无数技术难关的工程师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沈聿安这一连串明显违规的操作提出任何异议。
“沈主管,三号潜水服的生命体征数据在持续下降,氧气含量已经低于安全阈值了。”一个年轻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小声地提醒。
“我知道。”沈聿安的声音冷了下来,“姜工的潜水服有内循环供氧系统,能撑很久。现在所有人,集中精力保障二号钟,那里的数据关系到整个项目的评审结果,出了问题谁负责?”
他用“项目结果”这座大山,轻易压下了所有的质疑。
“可是......”
“执行命令!”沈聿安的语气变得严厉,“现场我负责!出了事,我担着!”
那个年轻技术员瞬间噤声。
其他人的沉默,比深海的水压更先一步挤碎了我的肺。他们不是死人,他们是帮凶。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通过潜水服内置的姿态传感器,在操作界面上敲击出一个非标准的紧急代码组合。
这是我根据军用协议留下的另一个后门,代表“遭遇内部蓄意破坏,请求最高级别干预”。这个代码,他同样不知道。但我知道,系统的后台日志会记录下这个无法被轻易删除的信号。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警报!警报!姜知夏的维生系统彻底崩溃,数据链全面中断!”一个惊慌的声音在控制中心响起。
沈聿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他将我发出的求救代码,轻描淡写地解释为系统崩溃前的乱码。
然后,我通过备用录音设备,清晰地听到他对许微说:“别怕,系统崩溃而已,有我在。”
许微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残忍的快意:“聿安,你真厉害......那知夏姐她......”
“她会没事的。”沈聿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操作界面上,代表他们两人“完美配合”修复故障的数据流跳动着,我笑了。
眼泪混着冷汗,在面罩里模糊了视线。
我启动了潜水服黑匣子的紧急弹出程序。这是我设计的又一个保命功能,在潜水服彻底损毁前,将记录着最后所有操作数据和录音的核心存储器弹射出去。
黑匣子像一颗深水鱼雷,带着我最后的证据,脱离潜水服,急速射向海面。
沈聿安,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