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把他惯成熊孩子。
想到这句话太重,我又咽了下去。
女儿嫌恶地走远:“不想听你唠叨老古董封建思想。”
外孙把我收拾好的匣子翻得稀巴烂。
一张陈旧的报纸被他捏成一团,当球玩儿。
我正往锅里放酱油提色,并没有留意到。
只是忽然听见女儿叫嚷:“爸!你不要随便啥垃圾都朝子涵手头塞,他还没改掉吃手的习惯,那么多细菌,病了咋办?”
“儿科人又多,药又贵,你和妈没法帮衬我,也莫添乱噻!”
老张讨好地笑了笑:“都是你妈放的,这破报纸比你年龄还大嘞!”
我的心突然一紧,急忙冲过去。
老张已经拿打火机点燃了报纸。
我急忙去抢,火苗差点燎到了何玉梅的衣裳,她夸张地叫起来。
老张慌了神,一脚踹在我心口。
我不慎按在火星上,手掌火辣辣地疼。
紧接着是外孙被吓到的哭声。
女儿气得狠狠踹倒了垃圾桶,语气不善:“妈你到底想干啥?不就一张破报纸?烧了就烧了,你抢啥?把我儿子都吓哭了!”
那火星,像烧进了我的心里,整个胸腔都在疼。
她是我的女儿。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张报纸代表了什么?
何玉梅偏头看了看我手里的残页,惊讶道:“这诗人的名字,跟桂芬姐一样嘞!”
“我以为桂芬姐只会干苦力,没想到还是个文化人呢?咋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过说?”
老张不留余地地嘲讽:“小学没毕业,还学别个写诗,也就那几年办报纸的脑壳有包,才瞧得上她写的批话。”
“你看她的手,比老母猪的胩还丑,狗屎文化人!要把别个大牙都笑掉!”
女儿直接夺过我的手里的残页,揉成一团,丢进了厕所。
哗啦啦的水一冲,我精心保存了三十几年的青春时光,被我最疼爱的人,杀死在粪坑。
“妈,五十几岁的人了,不要总活在幻想里行不行?”
“从小,我最烦的就是你说,你家里条件不好才辍学,不然你长大后一定是个诗人。”
“醒醒吧,我同学写小说的,腰间盘突出都坐出来了,还不如我这个流水线工人赚得多。”
“诗人,能赚几张红票子?”
我眼睛发酸:“你咋晓得我赚不到?”
老工友的娃回乡下做农村网红,有一半的文案都是我写的。
本来想悄悄拿这笔钱补贴女儿。
算了。
还是花在自己身上吧。
女婿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妈,12点了,可以吃饭了不?”
老张急吼吼去摆桌子,何玉梅像这个家的女主人,熟门熟路去拿碗筷。
女婿像大爷一样,只等着我们把饭菜端到他面前。
女儿忙着哄外孙,让我去端菜。
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件事翻篇了。
我心里一口气散了,说什么都没意思。
碗柜里有女儿爱吃的凉拌海带丝,女婿喜欢的韭黄嫩肉,还有专门给外孙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一盘盘菜端上桌,何玉梅问女儿有几天年假,准备去哪儿玩。
女儿给外孙喂了一口鸡蛋,笑着说:“去上海迪士尼,我小时候没条件,连少年宫是啥都不晓得,问我妈,她只会叫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