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界的寒雾谷,从来都是喜宗弟子避之不及的禁地。入秋后的雾更浓了,像无数把细碎的冰碴子,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刚吸一口气,肺里都像裹着层薄霜,凉得人发颤。凌辰被玄清长老揪着后领站在谷边的悬崖上,粗布弟子服早就被雾打湿,贴在背上,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可他攥着袖管里那块青石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连掌心都沁出了汗。
那青石是他十二岁刚进喜宗时捡的,在练气场的角落,被无数修士的脚磨得发亮,像块藏着光的小月亮。他当时偷偷把它揣进怀里,想着等哪天能真正引动喜力,就用灵力在上面刻上 “凌辰” 两个字 —— 那是他这辈子最迫切的念想。可现在,这个念想像被寒雾冻住了,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凌辰,” 玄清长老的声音比谷里的雾还冷,白须上挂着的霜花随着说话的动作簌簌往下掉,“你入宗三年,每日天不亮就去练气场,长老们不是没看见。可你看看你自己 ——” 他松开揪着后领的手,凌辰踉跄着往前踉跄了半步,差点摔下悬崖,玄清长老却连眼都没眨,只指着他的胸口,“情脉残缺,连一丝喜力都引不动,连凡界的孩童都不如。喜宗养你三年,是念着你爹娘当年护宗的情分,可情分再厚,也经不起你这样浪费宗门资源。”
凌辰的喉咙像被雾堵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辩解,想告诉长老,昨天傍晚在练气场,他指尖明明触到了一点微弱的热意,像颗小火星,虽然很快就灭了,可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喜力的存在!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细碎的气音:“长老,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一次,我肯定能练会的,我能引动喜力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憋着没掉下来。他记得爹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凌辰,要好好在喜宗修炼,要做个能守护别人的修士,别像我们一样,连自己都护不住。他一直记着这句话,所以哪怕师兄弟们总嘲笑他 “情脉残缺的废物”,哪怕练气场的石头被他摸得发亮,哪怕每次引力都累得浑身是汗,他都没放弃过。
可玄清长老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决断:“机会?三年来,你已经有过无数次机会了。喜宗不需要连情力都引不动的弟子,更不需要一个只会浪费丹药、占用练气位置的废物。”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淡粉色的喜力,那是凌辰梦寐以求的力量,此刻却像一把刀子,悬在他的头顶,“寒雾谷里有雾兽,昼伏夜出,现在正好是它们觅食的时候。你下去,若是能活下来,就当是你命大;若是活不下来……”
长老没再说下去,可那未尽的话里的残忍,比谷里的雾还让人发冷。凌辰看着长老指尖的喜力,又低头看了看谷下翻滚的浓雾,雾里隐约传来兽类的嘶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那声音粗哑又凶狠,听得人头皮发麻。
“长老,我爹娘当年为了护宗,死在妖兽手里,你不能这么对我!” 凌辰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眼泪掉在衣襟上,很快就被冷雾冻成了小冰粒,“我不是废物!我能练会喜力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就一个月,不,半个月……”
“够了。” 玄清长老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你爹娘是你爹娘,你是你。喜宗讲的是实力,不是出身。你情脉残缺,天生就不是修炼的料,再给你十年,也成不了气候。” 他上前一步,手按在凌辰的后背,“与其在喜宗苟活,不如给雾兽当点心,也算你最后为灵枢界做了点贡献 —— 至少,能少浪费一份粮食。”
凌辰还想再说什么,可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那力道带着喜力的刚劲,直接把他往前推去。他脚下一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谷下坠,耳边的风灌满了他的耳朵,夹杂着玄清长老最后那句冰冷的话:“好好待着吧,废物,别再想着回喜宗了。”
下坠的过程像没有尽头,身体撞在悬崖壁的碎石上,疼得他骨头都像要碎了。粗布衣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伤口里渗出血来,被冷雾一激,疼得他浑身发抖。他下意识地把那块青石往怀里按,紧紧攥着,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想起三年前刚入宗时,大师兄笑着递给他一颗喜糖,说 “凌辰,欢迎来喜宗,以后我们一起修炼”;想起长老们最初还会温和地指导他引力,说 “别急,慢慢来”;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练气场站到天黑,回去时月亮都升得老高,食堂的师傅还特意给他留了一碗热粥…… 那些温暖的日子,此刻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和现在的冰冷绝望比起来,更让他心口发疼。
“我不能死……”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我还没在青石上刻名字,我还没引动喜力,我还没完成爹娘的心愿…… 我不能死在这里。”
身体终于重重地摔在谷底的地上,震得他眼前发黑,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服。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稍微一动,就疼得他倒抽冷气。谷底的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尺,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 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兽类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还有一股浓烈的腥气,顺着雾飘过来,呛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凌辰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浓雾,看到两点绿色的光在不远处晃动 —— 那是雾兽的眼睛,在黑暗里像两盏鬼火,正一步步朝他逼近。
雾兽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它比凌辰想象中还要大,浑身覆盖着深灰色的鳞片,爪子像磨尖的铁钩,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爪印。它的嘴张着,露出锋利的獠牙,唾液顺着嘴角往下滴,落在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能腐蚀石头。
凌辰的心跳得飞快,恐惧像冰冷的水,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想往后退,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雾兽离他越来越近,那股腥气越来越浓,几乎要让他窒息。
“我真的要在这里死了吗?” 他看着雾兽的爪子朝他挥过来,那爪子上还沾着不知名的血迹,闪着寒光。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把青石紧紧贴在胸口,脑子里闪过爹娘的脸,闪过喜宗练气场的月光,闪过那个还没刻上名字的青石……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不是喜力的热意,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温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青石下面慢慢苏醒。凌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暖意突然变得强烈起来,顺着他的胸口往四肢蔓延,原本空落落的情脉处,竟然有了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既不像喜力的温暖,也不像其他宗门情力的特质,带着一种混沌的厚重,却让他在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对雾兽的恐惧。
雾兽的爪子已经到了他的眼前,可就在这时,一股灰黑色的气浪突然从凌辰的胸口爆发出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直接撞在雾兽的爪子上。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雾兽的爪子竟然被气浪震得裂开了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雾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凌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忌惮。
凌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胸口萦绕的灰黑色气浪,又看了看受伤后退的雾兽,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 “情脉残缺” 的废物,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可此刻,他没时间想这些。雾兽虽然退了,但并没有离开,正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机会。凌辰攥紧了胸口的青石,感受着那股混沌力量在体内缓缓流动,虽然还很微弱,却给了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身体还是很疼,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看着不远处的雾兽,又抬头望了望谷顶那片被浓雾遮住的天空 —— 玄清长老已经走了,喜宗再也不会接纳他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活着,还拥有了一种连雾兽都忌惮的力量,还攥着那块没刻上名字的青石。
寒雾谷的风还在吹,雾兽的嘶吼还在耳边,可凌辰的心里,却有一颗种子,在刚才那股混沌力量爆发的瞬间,悄悄发了芽。
或许,情脉残缺,并不是他的宿命。
或许,被宗门抛弃,也不是绝境。
他看着雾兽,缓缓握紧了拳头,胸口的混沌力量再次涌动起来。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喜宗角落里默默练气的废物,不再是那个连情力都引不动的凌辰。
他是凌辰,是那个在寒雾谷绝境中,意外觉醒了混沌之力的凌辰。
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