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A大的校园在林晚星眼中,仿佛被重新绘制了地图。这张地图上,所有的坐标和路径,都指向一个名字——江辰。
开学典礼上的惊鸿一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那个站在光里的身影,和他漠然离去的背影,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她脑中反复交错,形成一种奇异的引力,推着她,也拉扯着她。
她开始变得“处心积虑”。
“星星,你最近怎么老往三教跑?我们专业的课不是都在文学院这边吗?”沈瑜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地跟上林晚星的步伐,疑惑地问。
三教,是商学院的主教学楼。
林晚星耳根微热,含糊地解释:“哦……听说三教的空调比较足,自习环境好。”她不敢看沈瑜的眼睛,生怕里面闪烁的心事会被这个敏锐的闺蜜一眼看穿。
这当然是借口。她只是在前一天,偶然从校园论坛一个不起眼的帖子里,看到有人提到江辰周三上午会在三教302教室上《经济学原理》。于是,今天她早早起来,拉着沈瑜,跨越半个校园,只为了能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占据一个“恰好”的位置。
三教302是间阶梯大教室。林晚星和沈瑜到的时候,前排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在靠后、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清晰地看到讲台,又能将门口进出的人尽收眼底。
林晚星摊开一本《中国现代文学史》,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频频飘向门口。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既期待那个身影的出现,又害怕他真的出现,矛盾的情绪让她坐立难安。
上课铃响前五分钟,教室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穿着时尚、气质出众的学生走了进来,谈笑风生,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而江辰,就在他们中间。
他依旧是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手里只拿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神情淡然而专注地听着身旁一个男生说话。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林晚星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低下头,用厚厚的文学史课本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贪婪地望过去。
她看着他步履从容地走到前排中间位置坐下,看着他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随意地敲击了几下,看着他侧头与同伴低声交流时清晰的下颌线……
他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直线距离可能不超过二十米。可这二十米,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整节《经济学原理》课,林晚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全部的感官,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系在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她注意到他听课时会微微蹙眉思考,注意到他回答教授问题时逻辑清晰、言辞精准,引得教授连连点头。
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理智、高效、光芒万丈。而她,只是一个误入的、小心翼翼的旁观者。
下课铃响,江辰和他的朋友们迅速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经过林晚星座位旁的过道时,他甚至没有偏头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自然也更不会注意到,后排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书本里的女孩。
第一次“偶遇”计划,以林晚星单方面的兵荒马乱和江辰的毫无察觉告终。但这并没有让她气馁,反而像一种奇特的激励。
她开始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像一个小侦探,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江辰的“情报”。她摸清了他常去的图书馆楼层——五楼东区的经济类藏书区;知道他每周四下午会在体育馆的室内篮球场打球;甚至打听到他偶尔会去学校后门那家名为“墨迹”的咖啡馆,点一杯美式,独自坐上一两个小时。
“墨迹”咖啡馆成了林晚星的下一个“坐标”。
一周后,她鼓起勇气,走进那家装修简约却颇有格调的咖啡馆,对老板说:“您好,请问这里还需要兼职吗?”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文艺青年,看了看她清秀腼腆的样子,点了点头:“周末下午比较忙,你可以吗?”
“可以!”林晚星用力点头,心跳如擂鼓。这不仅仅是一份兼职,更是她为自己设定的,一个可以“合法”靠近他世界的据点。
接下来的周末,林晚星系上咖啡馆的深色围裙,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她努力记住每一种咖啡的名字和配方,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小心地擦拭着每一张桌子。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的风铃,每一次铃响,都会让她心头一紧。
又是一个周四的傍晚,天色微暗,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林晚星正在整理吧台上的糖包,风铃“叮铃”一声脆响。
她下意识地抬头。
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江辰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运动长裤,头发微湿,似乎是刚运动完。他径直走向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那是整个咖啡馆最安静、视野也最好的角落。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林晚星瞬间僵住,手里捏着的糖包差点掉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自然应对”全部失效。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旁边的另一位资深店员微笑着招呼。
江辰的目光在菜单上短暂停留,声音带着运动后的些许慵懒:“一杯冰美式,谢谢。”
“好的,请稍等。”
店员开始制作咖啡,而林晚星还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晚星,别愣着,帮我把这杯拿铁送到三号桌。”店员姐姐的声音将她从宕机状态拉回现实。
“哦,好,好的!”她慌忙接过托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三号桌。完成送餐任务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会就在眼前,她不能一直这样怯场。
这时,那杯为江辰准备的冰美式已经做好了,就放在吧台上。
林晚星鼓起勇气,走过去,端起那杯咖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江辰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在处理邮件,神情专注。
林晚星走到桌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您好,您的冰美式。”
他闻声抬起头。
那一刻,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交接。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纯粹地、反射性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林晚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她飞快地、几乎是机械地将咖啡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谢谢。”他礼貌性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清淡,随即目光便重新落回了手机屏幕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他对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关注。和对待其他任何一个服务员,没有任何区别。
林晚星转身离开,回到吧台后,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失落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她果然,还是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然而,就在她暗自神伤,准备继续擦拭杯子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辰微微蹙了下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那杯冰美式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用修长的食指,将杯壁上凝结流淌下的水珠,轻轻抹去一道痕迹,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是因为杯壁的水弄湿了桌面吗?林晚星不确定。
但她清晰地看到,他刚才接过咖啡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的杯壁位置,正好是她端过来时,因为紧张而紧紧握住的地方。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