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他那副嘴脸。他漫不经心地说:“岳父老了,用参也是浪费。寿儿身上起疹子要紧。那些田产……你弟弟病怏怏的,你能守住?我替你管着,将来给寿儿读书。”

说完,他搂着卢薇薇转身进门。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
我在雨里跪到天黑,最后还是门房看不下去,偷偷告诉我:"夫人,别等了。老爷前几日就把田契地契都过户到卢姨娘名下了,说是给少爷读书用。"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弟弟阮安红着眼冲出来:"姐!爹...爹不行了!"
我冲进房里,爹躺在床上,脸色灰白。他看见我,艰难地张口:"参......"
我跪在床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的眼神渐渐黯淡,他明白了。他最后摸了摸我的头,手就垂了下去。
阮安扑在爹身上嚎啕大哭。
丧事办得凄凉。灵堂里,汪琮海竟带着卢薇薇和那个孩子来了。
他直接把和离书拍在灵前:"签了。"
阮安冲上去要打他,被家丁按住。
"汪琮海!你还是不是人!"阮安嘶吼着,"我爹尸骨未寒!"
汪琮海冷笑:"正是因为你爹死了,这婚事更没有意义了。"
亲戚们纷纷指责:"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姜大人提拔,你能有今天!"
在一片骂声中,我拿起笔。
阮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姐?你疯了?"
我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手很稳,一滴墨都没洒。
汪琮海有些意外,随即得意道:"算你识相。那些田产铺子,就当是补偿了。"
"好。"我说。
灵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阮安一把抓住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爹的救命药!还有田产,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答应?"阮安猛地推开我,"我看错你了!为了这么个男人,连爹的仇都不报了!"
亲戚们也围上来:"阮宁,你糊涂啊!""这种畜生,就该告到衙门去!"
我任由他们骂,一言不发。
阮安泪流满面,指着门外:"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就当你跟爹一块去了!"
我最后看了眼爹的灵位,转身走出姜府。
雨还在下。我走在街上,听见身后传来阮安的哭喊:"姐——你为什么啊!"
为什么?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汪琮海曾经醉酒后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我也记得太医说过,那株百年山参,能吊住性命,但救不了命。
爹终究是要走的。但那株参,那些家产,我要让汪琮海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自此之后,我在城南租了间小屋,每日靠绣活勉强糊口,一住就是十二年。
在皇榜前状告完毕,我回到四处漏风的屋子里,收拾旧物箱。
已经到了报仇时刻,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回到真正归处了。
就在此时,我在箱底摸到个盒子——里面装的是爹常用的那方砚台,我心里一动,打开盒子想怀念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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