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两种东西——黏糊糊的玩意儿，还有跑不快的猎物。
此刻我正趴在一截锈得快烂穿的铸铁管道上，鼻尖凑在潮湿的空气里，把那股子能呛得人肺管子发疼的味道拆成八瓣儿闻。腐臭是主调，混着老鼠尸骸的腥气、陈年污水的馊味，还有一丝……带着金属冷意的甜腥——那是爪魔身上特有的味儿，像没擦干净的血混着生锈的铁屑，闻着就恶心。
管道底下是齐脚踝深的黑水，浑浊得能映出头顶昏黄的应急灯影子，水底下不知道沉着多少烂泥和垃圾，踩上去能陷到小腿肚。但我不在乎，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在前方三十步外那个缩在污水里的玩意儿身上——爪魔，低阶畸变体里最不顶用的货色，也就爪子锋利点，跑起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偏偏今天这只还挺能躲。
我蜷起脚趾，指尖轻轻蹭过管道壁上滑腻的苔藓。苔藓吸饱了水，凉得刺骨，刚好让我那点因为追了这玩意儿快半个钟头而冒出来的燥意压下去。这下水道是老城区的排污干线，管道密得像蜘蛛网，有的地方宽得能开小推车，有的地方窄得只能侧着身子过，那爪魔显然对这儿熟，专挑那些犄角旮旯钻，可惜它忘了——再熟的路，也架不住有人比它更会藏。
它又动了。
借着应急灯那点忽明忽暗的光，我看见它那灰扑扑的身子从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探出来，三角脑袋左右转了转，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贼光。那玩意儿大概有半人高，瘦得皮包骨，四肢着地爬的时候，爪子刮在水泥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听得我牙酸。它好像没发现我，又往前挪了两步，爪子在水里划开一道浑浊的痕迹，朝着前面一个更窄的管道口钻去。
就是现在。
我没起身，而是像块贴在管道上的影子似的，顺着管道壁往下滑。脚尖落地的时候特意往旁边偏了半寸，避开了一块突出的碎石——要是踩上去发出声响，以这玩意儿那点可怜的警惕心，说不定也能吓它一跳，到时候再追就麻烦了。
黑水没过脚踝，冰凉的水顺着裤腿往上渗，我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右手五指微张，指尖对着空气轻轻一捻——周围那些漂浮在污水上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尘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往我的指尖聚拢过来，形成一小团灰蒙蒙的雾。这是“微尘爆裂”，最低阶的元素法术，连刚入门的学徒都能放，但没人能像我这么玩——别人放这玩意儿，要么是大范围乱炸，要么是力道控制不住，炸得自己一身灰，可我能让这些尘埃聚成针尖那么大一点，力道刚好够疼，又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
那爪魔已经爬到了管道口，半截身子都探进去了，尾巴还在外面甩来甩去。我深吸一口气，把呼吸压到最浅——这是“静默”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出手之前，不能让猎物听见半点风吹草动。
手腕轻轻一抖，那团聚在指尖的尘埃像颗子弹似的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爪魔的尾巴根上。
“吱——！”
那玩意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尾巴猛地一甩，整个身子从管道口退了出来，三角脑袋转得跟拨浪鼓似的，绿油油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它显然没搞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打了，只知道有危险，转身就想往另一个方向跑——可惜，它选的方向，正好是我早就算好的死路。
我几乎是和它转身的同时动的。左脚尖在水里一点，身体像片叶子似的飘出去，落地时刚好挡在它前面三步远的地方。那爪魔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刚才还没人的地方突然冒出个活人，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爪子在地上刨着，溅起一片片黑水。
我没动，就那么站在水里看着它。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贴着大腿内侧——那里的衣服底下，有一块巴掌大的魔纹，是我刚进破魔议会的时候刻的，据说是最基础的“感知魔纹”，能帮着感应周围的魔力波动。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玩意儿在我身上，好像跟在别人身上不一样——别人用它，顶多能感觉到十米内有没有畸变体，我却能靠着它，连爪魔爪子上沾着的污水里，那点微弱的魔力流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就像现在，我能感觉到这爪魔的魔力乱得跟一团麻似的，顺着它的四肢往爪子上聚——它要扑过来了。
果然，下一秒它后腿猛地一蹬，整个身子像支脏乎乎的箭似的朝我扑过来，两只锋利的爪子直对着我的胸口抓来，那股子腥臭味儿也跟着扑到了我鼻子底下，差点没让我皱眉头。
但我比它更快。
就在它离我还有一步远的时候，我右手猛地往前一推，掌心对着它的胸口，调动起魔纹里的魔力——不是什么复杂的法术，就是最基础的“静滞力场”，说白了就是在身前撑个透明的“墙”。别人用这招，力场要么太弱挡不住，要么太强会把自己震得后退，可我撑的这面墙，刚好就在它爪子够到我衣服的前一寸地方停下。
“咚！”
一声闷响，那爪魔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力场上面，绿油油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大概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撞了个“空气墙”。它想往后退，可我没给它机会——左手闪电般伸出去，一把揪住了它的后颈皮。那玩意儿的皮又糙又硬，还沾着污水和泥，摸起来恶心死了，但我没松手，手指微微用力，指甲几乎嵌进它的皮肉里。
爪魔开始疯狂挣扎，四肢乱蹬，爪子在我胳膊上划了好几下，幸好我穿的是议会发的防刮皮甲，没被它划透。我嫌它吵，手腕一拧，把它的身子转了过来，让它背对着我，然后腾出右手，扣住了它的下巴。
这玩意儿的下巴又尖又硬，全是骨头，我手指扣在上面，能感觉到它喉咙里的震动。它还在叫，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可我一点都没受影响——从刻上魔纹那天起，我的耳朵就好像比别人灵，却又能自动过滤掉这些没用的噪音。
我深吸一口气，魔纹在衣服底下微微发烫，那股熟悉的魔力顺着胳膊流到右手。我盯着爪魔那根细细的脖子，心里没半点波澜——杀这种低阶玩意儿，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蚂蚁不黏。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下水道里格外清楚。
爪魔的挣扎瞬间停了，尖叫也戛然而止，绿油油的眼睛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软趴趴地挂在我手里，像条死狗。我松开手，它“扑通”一声掉进黑水里，溅起一圈涟漪，然后就不动了。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它的尸体，手腕轻轻动了动——刚才拧断它脖子的时候，魔纹的魔力流动得特别顺，比上次杀那只爪魔时还要稳，甚至能控制着只断颈椎，不碰碎旁边的骨头。
那些议会里的老家伙总说，新人的魔纹控制力最多只能做到“能用”，想做到“精准”至少得练半年。可我才刚进议会一个月，就能控制到这种程度。
呵，一群只会对着账本发呆的废物，懂个屁。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爪魔的脑袋上摸了摸——它的头骨后面有一块凸起，那里就是畸变体的核心所在。我用指甲轻轻一抠，一块鸽子蛋大小、泛着淡绿色微光的核心就被我取了出来。核心还带着点温度，滑溜溜的，我嫌恶心，从口袋里掏出块布擦了擦，然后塞进专门装核心的皮袋里。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其实也拍不掉什么，下水道里全是泥和水，拍了也是白拍。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应急灯，灯光昏黄，照得周围的管道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该回去了。
鸦巢的文员还在等着收核心，要是回去晚了，那家伙又要拉长脸说些废话——什么“新人就是不懂规矩”“耽误下班扣你积分”之类的，烦得要死。
我转身，朝着下水道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得像只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水面上的涟漪，还在慢慢扩散，证明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猎杀。
第1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