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罗什福尔的指尖抚过地图上干涸的血渍,那些由她血脉标记的坐标——百慕大、西藏、复活节岛、撒哈拉——在无人可见的维度里,正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持续不断的低频呼唤。它们不再是传说,而是亟待缝合的文明伤口。
“特殊项目办公室”的听证室,纯白,无窗,连空气都经过精密过滤,剔除了所有个性。莉亚坐在金属座椅上,对面是那位气质冷峻的中年女主管,代号“白夫人”。她们已经在这里“交谈”了六个小时。
“罗什福尔博士,我们理解您经历了创伤。”白夫人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平滑,“但‘挑战者号’的异常能量读数、集体记忆断层,以及您个人日志中……颇具隐喻性的描述,都指向一个结论:你们接触到了‘非标准存在’。”
莉亚沉默。她的意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方盒——它正散发着与深海窥视者同源的、冰冷的扫描波动。他们不仅在审问她,更在“检测”她。
“我们并非您的敌人,博士。”白夫人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我们的职责是‘管理’并‘隔离’那些可能扰乱现有秩序的事物。比如,您身上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
莉亚抬眼,与她对视:“我只是一个地质学家,夫人。我的变化,仅限于对海洋的敬畏更深了。”
白夫人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她没有继续逼问,只是按下了桌下的一个按钮。门开了,两名身着深色制服、眼神空洞如玻璃珠的守卫示意莉亚离开。
“休息一下吧,博士。但我们之间的对话,远未结束。”
莉亚被送回临时宿舍,看似自由,却感知到至少三道不同的监视视线黏在她的背上。他们像观察笼中鸟一样观察着她,等待她振翅,或者……犯错。
当夜,借助淋浴间水流的掩护,莉亚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心之力”注入那张标记地图。百慕大的坐标率先反馈回强烈的、混乱的引力漩涡意象;西藏则传来冰雪覆盖下的温暖搏动。她必须在所有监视者反应过来前,选定第一个目的地。
然而,次日清晨,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被送到她手中——通过内部审查,已被证明“精神状况稳定,无威胁性”的马克·索伦,被“释放”并指派为她的“临时安全联络员”。
马克站在她面前,穿着廉价的便服,眼神躲闪,昔日的狂妄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谄媚的谨慎取代。但莉亚在他精神表层之下,“听”到了被强行植入的恐惧与某种……监听指令的回音。他是被放回来的饵,身上带着看不见的钩线与铃铛。
“博士,”马克低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上面……希望我们继续合作,梳理一些技术细节。”他递过来一个崭新的保密通讯器,“有任何‘新发现’,可以通过这个直接汇报。”
莉亚接过通讯器,指尖传来的不仅是金属的冰冷,还有内嵌的、与听证室那个黑盒同源的微型探测器散发的微弱波动。他们不仅要监视她的行动,还要监控她可能对外联系的每一个信号。
她笑了,将通讯器随意塞进口袋。“好的,马克。看来我们需要……好好合作。”
计划必须提前。她选择了反馈最强烈、也最危险的百慕大三角作为第一站。那里空洞的呜咽背后,隐藏着某种亟待安抚的狂暴。
利用一次例行的心理评估外出,莉亚混入市中心的人流。她走进一家拥挤的二手书店,在哲学区停留片刻,仅仅三秒后离开。一本《海洋与存在主义沉思》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她的帆布包。书的夹层里,是一套伪造的身份证件、少量无法追踪的现金,以及一张前往百慕大区域边缘岛屿的货轮船员登船凭证。提供者,是奥瑞安在意识消散前,留给她的几个位于岸上的、极度隐秘的“血脉共鸣者”联络点之一。
她做得干净利落,几乎骗过了所有电子眼和跟踪者。
几乎。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码头区仓库群的阴影中,准备登上那艘前往风暴之眼的旧货轮时,一股尖锐的、被锁定的危机感再次刺中她的神经。
她猛地回头。
在街对面高楼的天台边缘,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正站在那里,并非白夫人麾下的任何一员。他穿着如同融入夜色的作战服,身形挺拔,脸上覆盖着遮住上半张脸的战术目镜,没有任何标识。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看”着莉亚的方向。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和喧嚣的车流,莉亚的“心之力”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听证室黑盒、与她通讯器里探测器同源,但更精纯、更冰冷、更……非人。那不是扫描,而是确认。
他是“肃正者”。或者,是他们派来的猎犬。

他没有行动,没有呼叫支援,只是如同雕像般矗立,目送着她的逃离。那沉默的姿态,比任何追捕都更具威胁——他在告诉她,她的行踪已在掌控,这场狩猎,刚刚开始。
莉亚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没入仓库的黑暗之中。货轮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即将起航。
她的掌心,那张标记着血色符号的地图微微发烫。怀中的书页里,奥瑞安最后的低语仿佛再次响起:
“记住,孩子,真正的猎手,从不会在发现猎物时吠叫。”
她握紧了拳头,踏上了摇晃的舷梯。
深海归来的守护者,与来自星海深处的沉默猎犬,以整个星球为棋盘的对弈,第一枚棋子,已然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