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又缓缓退去。
林轩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硬板床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识海中那场信息风暴的余波仍在回荡，让他感觉头脑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穿刺。
过了许久，那股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将意识沉入脑海。
那里，不再是一片混沌或仅有微薄引气诀知识的贫瘠之地。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与古老的“殿堂”虚影，正静静悬浮于他意识的中央。殿堂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流动的金色符文、闪烁的星辰轨迹、以及复杂到极致的几何结构勾勒出的轮廓，散发着永恒、苍茫、包容万物的气息。
在殿堂最外围，也是最清晰的位置，几个古朴磅礴的大字如同亘古长存：
《万物炼器总纲》——基础篇。
仅仅是凝视着这几个字，林轩就感到自己的心神仿佛要被吸入一个无尽的漩涡，关于“器”的无穷奥妙在其中沉浮。
他尝试着将意念投向“基础篇”。
“嗡——”
更多的信息流舒缓地展开，不再具有破坏性，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干涸的认知。
《诸天万物材料图鉴（凡、灵篇）》
《基础能量灵纹架构与解析（第一卷）》
《符兵炼制详解（入门至精通）》
《法器胚胎锻造十二法》
《灵性材料提纯与融合基础》
《微观器理：从物质结构到能量通路》
……
琳琅满目的知识分类，每一门都深奥无比，却又条理清晰，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阐述，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这绝非青岚宗炼器堂那些粗浅、甚至可能有所谬误的传承可比，其系统性、严谨性和深度，超出了林轩的想象极限。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目光首先被《诸天万物材料图鉴（凡、灵篇）》所吸引。意念一动，海量的信息涌入，不仅仅是文字描述，更有栩栩如生的立体影像，甚至包括了材料的能量波动特征、在不同环境下的性状变化、以及与其他材料相互作用可能产生的效果……包罗万象，细致入微。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这间破陋木屋里的东西。
身下的硬板床——凡木，种类：铁杉木，特性：坚硬耐磨，木质纤维紧密，对低阶灵力有微弱的惰性，不适合作为承载灵纹的主体材料，但可作为某些大型器物的结构支撑或手柄……
桌上的陶瓦水罐——凡土烧制，内含微量硅酸盐及金属杂质，结构疏松，能量通透性差，无法铭刻稳定灵纹，属于彻底的无灵凡物……
墙角堆放的几块他平时用来练习臂力的青岗石——主要成分二氧化硅、氧化铝等，结构稳定，硬度较高，但灵气传导性几乎为零，经特定手法提炼萃取，可得少量‘石精’，可作为某些土属性基础符墨的添加剂，提纯手法如下……
一种种平日里司空见惯，甚至被他视为废料的东西，在这《图鉴》的解析下，仿佛被剥开了外在的平凡伪装，露出了内里隐藏的、哪怕极其微弱的“特性”。世界，在他眼中开始变得不同。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他将意念转向了《基础能量灵纹架构与解析（第一卷）》。
这一次，涌入脑海的是无数由光线构成的、复杂而优美的图案。它们不再是青岚宗炼器堂弟子们手中那些呆板、固定的模板，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理解、可以拆解、甚至可以……重新组合与创造的“语言”。
“聚灵纹”——基础中的基础，用于吸引、汇聚周遭天地灵气，效率高低取决于纹路结构精度、载体材质及环境灵气浓度。标准结构如下……变异结构一（效率提升约5%，稳定性下降）……变异结构二（适用于火属性环境）……优化结构三（降低绘制门槛，效能维持标准八成）……
“锋锐纹”——赋予器物切割、穿透特性。基础结构……能量流转路径解析……与不同金属材料的契合度对比表……叠加“破甲”微型结构的可行性分析……
“坚固纹”、“轻灵纹”、“避水纹”、“灼热纹”……一种种基础灵纹，及其无数的变体、优化方案、组合可能性，如同最瑰丽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他过去偷偷模仿的那些粗浅线条，与此刻所见的精妙架构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涂鸦之于大师的杰作，云泥之别。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符兵炼制详解（入门至精通）》上。
这似乎是他目前最有可能触碰的领域。符兵，顾名思义，是以特殊材料承载灵纹，制造出的具备单一或少数几种特性的兵器，通常品阶不高，介于凡器与法器之间，但炼制相对容易，对灵力要求也较低。
详解中，从最基础的“符匕”、“符箭”，到稍复杂的“符盾”、“符甲”，甚至简易的“符阵盘”，都有极其详尽的步骤说明。材料选择、处理手法、灵纹铭刻的时机、力度、灵力灌注技巧……每一步都分解得清清楚楚，配有动态的意念影像，仿佛有一位无形的宗师在手把手地教导。
“呼——”
林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意识从浩瀚的知识海洋中暂时脱离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但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狂喜、震撼、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确定。
机缘！
天大的机缘！
这块看似不起眼的黑色铁片，其中竟然蕴含着如此惊世的炼器传承！这《万物炼器总纲》的价值，恐怕整个青岚宗，不，甚至是这方地域的所有修仙门派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它选择的，偏偏是自己这个资质低劣、备受欺凌的杂役？
是福是祸？
林轩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这等逆天传承，一旦泄露丝毫，等待他的绝不是一步登天，而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青岚宗内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掌门，乃至更外面的魔道巨擘、世家老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夺。
必须隐藏！
必须谨慎！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那块已经恢复平静，变得冰冷而粗糙的黑色铁片。此刻再看，那平凡的表面下，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秘密。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林轩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铁片表面。那之前触发传承的微小凹陷，此刻无论如何探查，都再无异样，仿佛只是一处天然的磨损。
他将铁片举到眼前，借着从窗户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仔细观察。除了黑，还是黑，看不出任何材质，非金非木非石，神识探入，也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总纲……如此庞大的传承，难道就一次性全部给了我？”林轩心生疑惑。他再次集中精神，尝试去触碰识海中那殿堂虚影更深层的地方，比如 beyond “基础篇”的区域。
然而，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壁障挡住了他的意念。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穿透分毫。同时，一股模糊的讯息自然浮现——修为不足，灵魂强度不足，无法承载更高阶知识。
林轩恍然。
原来这传承是分层次的，如同解锁一般，需要他自身实力提升到相应阶段，才能开启后续的内容。这无疑是一种保护机制，防止好高骛远，也避免弱小者被过于庞大的信息撑爆灵魂。
而目前对他完全开放的“基础篇”，其知识的深度和广度，已经足够他消化很久很久了。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资质低劣又如何？有了这《万物炼器总纲》，他便拥有了无限的可能！炼器，同样是一条通天大道！总纲中隐约提及，炼器至极处，可炼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那将是何等的境界！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走。
当务之急，是尽快利用这基础篇的知识，提升自己的实力和生存能力。在青岚宗这个小型修仙宗门里，一个杂役弟子，性命如同草芥，赵坤之流随时可能找麻烦。没有自保之力，一切都是空谈。
炼制符兵！
这是最现实、最快能见到成效的途径。
他再次沉浸入《符兵炼制详解》，重点研究最初级、所需材料最简单的“符匕”。
“材料：凡铁精粹三两（或蕴含微弱灵气的低阶铁矿石）、导灵性胶质一份（如百年松脂混合赤砂、或特定妖兽血液）、承载物（需具备基本结构稳定性，如硬木柄）……”
“核心灵纹：锋锐纹（基础版）、微效坚固纹（保证符匕结构在灵力灌注下不崩解）……”
“炼制工具：熔炼炉（或地火口）、锻打锤、灵纹刻针（需以自身灵力缓慢温养方可使用）……”
林轩逐字逐句地阅读着，眉头微微皱起。
材料……都是最基础的东西，但对他这个一贫如洗的杂役来说，依旧困难重重。
凡铁精粹，需要从普通铁料中提炼，炼器堂的废料堆里或许能找到些边角料，但如何偷偷熔炼提纯是个问题。导灵胶质，百年松脂后山或许能找到，赤砂在炼丹堂或者坊市有售，但需要灵石。妖兽血液更别提。灵纹刻针，需要专门的金属打造，并且要用自身灵力温养，使其能顺畅传导灵力，这又是一个水磨工夫。
至于熔炼炉、地火口……那是炼器堂正式弟子才能使用的资源，他一个杂役，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困难重重。
但林轩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了更旺盛的斗志。比起过去三年毫无希望的挣扎，眼前这些困难，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和解决的可能。
“不能急，一步一步来。”他告诫自己。
首先，需要弄到最初级的材料，尤其是打造灵纹刻针的材料和用于练习铭刻灵纹的替代品。总纲知识里提到，最初练习时，可以用富含硅质的细腻沙土混合特定植物汁液制作“练习泥”，以普通钢针代替刻针，先熟悉灵纹的结构和绘制手感。
沙土和植物汁液好办。钢针……可能需要想办法从杂物房或者坊市弄一根。
其次，要寻找获取凡铁和导灵胶质材料的途径。废料堆是关键，必须更仔细地“淘宝”。同时，要留意宗门任务，看有没有机会获取微薄的灵石报酬，或者直接换取所需材料。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他的异常。他必须表现得和过去一样，平庸、隐忍，甚至要更加低调。
想到这里，林轩将黑色铁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包好，藏在了床铺下最隐蔽的一个墙缝里，并用泥土仔细封好。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未来一切的根基。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经传来了隐约的鸡鸣声，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也是他林轩，新生的一天。
他整理了一下衣物，擦去脸上的汗渍，推开门，如同过去一千多个清晨一样，低着头，默默走向炼器堂广场，准备开始又一天的杂役工作。
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已经点燃了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自己，为那遥不可及的仙途，锻造基石。
路，还很长。
但方向，已然明朗。
第2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