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易晓楠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拥挤嘈杂的杂役房。一夜浅眠,他脑海中尽是那枚令牌和《本源丹诀》的模糊字眼,心绪难平。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尝试与那神秘的令牌沟通。
百草阁的后院极大,除了晾晒药材的广场和几间丹房、库房外,还有一片荒废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药杵、废弃的丹炉残骸,平日里人迹罕至。易晓楠猫着腰,熟门熟路地钻到一堆破败的篱笆后面,这里恰好被一株茂盛的歪脖子老槐树遮挡,形成了一小片隐秘空间。
晨雾尚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气息。易晓楠背靠冰冷的墙壁,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在朦胧的晨光下,令牌上的古朴纹路更显神秘。
他回忆着昨日触碰令牌时的那种感觉,似乎需要集中精神。他尝试着将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神识之力,如同丝线般,缓缓探向令牌。
第一次,神识如同泥牛入海,令牌毫无反应。第二次,他感觉仿佛碰到了一层坚韧的隔膜,难以穿透。易晓楠并不气馁,他深知以自己的修为,这绝非易事。他调整呼吸,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点神识上,再次小心翼翼地触碰。
这一次,当他的神识触及令牌表面的纹路时,那层隔膜似乎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气息,顺着他的神识,缓缓流入他的脑海。
并非具体的文字或图像,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念的传递,一种古老法则的低语。易晓楠“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却捕捉到了几个核心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观其形……察其性……感其源……”
“草木非死物……内有乾坤……”
“调和……非对抗……引导……”
这些意念碎片玄之又玄,与他所知的任何丹道知识都大相径庭。没有具体的丹方,没有繁琐的步骤,有的只是一种看待草木、看待药性的全新视角。易晓楠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悟中,直到东方既白,晨雾渐散,远处传来杂役们起床的嘈杂声,他才猛然惊醒,连忙将令牌收起。
虽然具体的收获不多,但他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感,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尽管门后的景象还模糊不清。
当他匆匆赶回后院时,大部分杂役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小舞正在费力地将一筐新收的“清心草”拖到晾晒架上,小脸憋得通红。
“晓楠哥!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小舞看到他,松了口气,随即又压低声音,焦急地说,“赵虎刚才又来催了!看见你那堆铁骨草才处理了一小半,脸色难看极了,说等你回来要你好看!”
易晓楠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走过去帮小舞抬起筐子:“没事,我去后山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品相更好的铁骨草。这些我来吧。”
他熟练地帮小舞将清心草摊开在晾晒架上,动作比往常似乎更轻柔了一些。看着那些翠绿欲滴、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的草叶,他下意识地回想起凌晨那玄妙的感悟——“观其形……察其性……”
他忍不住拿起一株清心草,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这一次,他不再只是机械地记住“清心草,性凉,有宁神静心之效”这条知识,而是尝试着去“感受”。他闭上眼,集中精神,似乎能隐约察觉到叶片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清凉的生机韵律。
“晓楠哥,你干嘛呢?对着草发呆?”小舞好奇地凑过来。
易晓楠睁开眼,笑了笑,随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清心草长得真好,里面的清凉气息很足。”
小舞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解:“草不就是草嘛,还能看出气息来?晓楠哥,你是不是昨天摔了一跤,脑子真的……”她没说完,自己先吐了吐舌头。
易晓楠哑然,知道现在跟小舞解释不清。就在这时,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易晓楠!你终于舍得滚回来了?!”
赵虎带着两个跟班,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一脚踢飞了地上一块小石子,指着那堆依旧如小山般的铁骨草,怒道:“你他娘的磨蹭什么呢?墨长老要的强骨丹等着用药!耽误了大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易晓楠放下清心草,转过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谦卑的笑容:“赵头,我这就加紧处理。昨天主要是去给墨长老采宁神花,耽误了些工夫。”
“少拿墨长老当挡箭牌!”赵虎逼近一步,炼气六层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让只有炼气三层的易晓楠感到一阵胸闷,“采个花能用多久?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我告诉你,今天日落之前,这些铁骨草要是处理不完,你就给我滚出百草阁!”
小舞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赵虎!你也太欺负人了!这么多铁骨草,晓楠哥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完!”
“做不完就滚蛋!百草阁不养废物!”赵虎瞪了小舞一眼,但似乎对小舞有所顾忌,没把话说得太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易晓楠。
就在这时,林远山闻声从丹房里走了出来,眉头紧锁:“吵什么吵?一大早的,不成体统!”
赵虎见到林远山,气焰收敛了些,但依旧不满地道:“林师傅,您给评评理!易晓楠这小子拖延任务,这么多铁骨草,他才处理了这么点!耽误了墨长老的事,谁担待得起?”
林远山看了看那堆铁骨草,又看了看易晓楠,叹了口气:“晓楠昨天确实是为阁里办事去了。赵虎,你也别太过分。这样吧,”他转向易晓楠,“晓楠,你今天就专心处理铁骨草,其他的杂事暂时不用管。能处理多少是多少,尽力而为。”
这话看似在帮易晓楠解围,但实际上还是将压力全放在了他身上,只是宽限了时间。赵虎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带着跟班走了。

林远山走到易晓楠身边,看了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以为他是被赵虎吓的,放缓语气道:“别怕,专心做事。处理铁骨草虽然枯燥,但也能锻炼你对灵力的细微操控和耐心。记住,剔除根须时,灵力要稳,要感知到根须与主茎连接最脆弱的那一点,顺势而为,不要用蛮力。”
“感知最脆弱的一点……顺势而为……”易晓楠喃喃重复着林远山的话,心中猛地一动。这句话,似乎与凌晨从那令牌中感受到的“引导……非对抗”的意念碎片隐隐契合!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隔着一层纱。
“多谢林大叔指点,我明白了。”易晓楠恭声道。
林远山点点头,又叮嘱了小舞几句,便转身回了丹房。
小舞担忧地看着易晓楠:“晓楠哥,那么多……”
“没事,”易晓楠打断她,目光再次投向那堆铁骨草,这一次,眼中少了几分无奈,多了几分探究的光芒,“我能搞定。”
他走到铁骨草前坐下,拿起一株,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用蛮力去砍削根须,而是先用手细细抚摸那坚硬冰冷的茎秆和杂乱坚韧的根须,闭上眼睛,努力调动那微弱的神识,去“感受”林大叔所说的“连接点”,去体会那令牌传来的模糊意念。
小舞看着他奇怪的举动,眨了眨眼,最终没再打扰,只是悄悄把自己的那份早饭——一个硬邦邦的粗面馍馍,放在了易晓楠手边容易拿到的地方。
晨光彻底驱散了雾气,照亮了少年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和他手中那株看似平凡无奇的铁骨草。无人知晓,一种源于远古的丹道智慧,正在这微末之处,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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