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回到弟子居所时,天色已近黄昏。
还未走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热烈的议论声。十几个外门弟子围坐在石桌旁,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日的盛事。
"听说苏师姐飞升时,霞光里隐约有仙宫浮现!"
"我站在最前面,那股灵气威压让我直接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成仙啊..."
他低着头,想要悄悄从旁边绕过去。
"长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是和他同住一个院子的李大有,此刻正满脸红光地跑过来。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苏师姐平日最照顾你,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反倒躲起来了?"
李大有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兴奋。
顾长安勉强扯了扯嘴角:"有些头疼,回去歇会儿。"
"别啊!"
李大有拽住他的衣袖,"膳堂今晚特意加了菜,听说还有灵酒供应。一起去沾沾喜气!"
其他弟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是啊顾师兄,这可是咱们青云宗百年不遇的大喜事!"
"听说掌门一高兴,赏赐所有弟子三个月份例的灵石!"
顾长安只觉得胸口发闷。
那些欢快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我真的不太舒服..."

他挣脱李大有的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窗外,远处主峰上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丝竹之声随风传来。那是宗门在为苏璃师姐举行庆宴。
摊开手掌,那枚凝璃佩再次出现在掌心。
在昏暗的光线下,玉佩泛着冰冷的微光。中央那道裂痕,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飞升台上的画面。
漫天绚烂的霞光...
霞光深处骤然探出的冰冷锁链...
师姐那凝固着惊骇与绝望的脸庞...
最后,是手中这枚带着裂痕、触手冰凉的玉佩。
"飞升是骗局!"
古洞里那具遗骸留下的血字,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三个月前在秘境中的那一幕,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
那时他只觉震撼,却并未完全相信。毕竟飞升成仙是每个修士毕生的追求,怎么可能是个骗局?
可现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阵阵发冷。
如果飞升真的是骗局,那万年来,所有成功飞升的先辈,他们去了哪里?
师姐...她又会遭遇什么?
他想起入门时,师父指着祖师堂里那些画像,一个个为他介绍:
"这位是三千年前飞升的清虚祖师..."
"这位是一千五百年前证道的大衍真人..."
"这位是八百年前..."
那些被无数弟子敬仰的先辈,难道都...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恐惧席卷了他。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弟子喝得醉醺醺的,正高声唱着宗门流传的古调:
"乘风归去兮,登仙台;
踏霞光兮,入琼宇;
长生久视兮,乐无极..."
那歌声欢快激昂,听在顾长安耳中,却字字诛心。
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
月光从窗棂间洒落,照亮他半边脸庞。那上面没有喜悦,只有化不开的沉重与迷茫。
这一夜,青云宗无人入睡。
有人因荣耀而狂欢,有人因憧憬而激动。
膳堂里的欢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灵酒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外门区域。
唯有顾长安,因窥见了一丝可怕的真相,而独坐至天明。
天将破晓时,他忽然想起师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在一次外出历练时,他们坐在篝火旁,师姐望着满天星辰,轻声说:
"长安,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
当时他只当是师姐随口感慨,现在想来,那句话里似乎藏着说不清的深意。
怀中的玉佩依旧冰凉。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晨风吹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远处,主峰上的灯火已经熄灭,狂欢过后,整个宗门都沉浸在睡梦中。
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今日的青云宗,依旧会为飞升盛事而庆贺。
只是在他心里,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他将玉佩小心地贴身收好,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这或许就是师姐留下的唯一线索。
也是揭开真相的唯一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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