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第三卫星城逼仄的家中,林启仍感觉掌心残留着机甲金属的冰冷触感。
“回来了?”里屋传来爷爷林远山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
“嗯。”林启应了一声,熟练地开始准备晚餐——合成蛋白块和营养膏,这是他们爷孙俩最常见的生活物资。他看着爷爷佝偻着背从房间里走出来,花白的头发,浑浊但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眼睛,布满老茧的手掌…这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一个守着些“老掉牙”东西的倔强老头。
“今天…矿区出事了。”林启一边加热食物,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
林远山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孙子,目光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上那道破口处扫过:“你没受伤吧?”
“没有。”林启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爷爷,你以前教我的那个…‘懒驴打滚’,到底是什么?”
林远山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强身健体的把式罢了,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天…用了它,”林启深吸一口气,看向爷爷,“躲开了一只桑塔利掠夺者的攻击。”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营养膏在加热器里发出的微弱“滋滋”声。
林远山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林启,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浑浊,而是像两把刀子,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让林启几乎喘不过气。
“你…用了‘听风辨位’,‘化劲于无形’?”林远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启愣住了。“听风辨位”?“化劲”?这些词汇对他而言无比陌生,却又隐隐与他今天生死关头的体验契合。他只能茫然地点头:“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感觉它要砍我,我就…顺着势头滚开了。”
林远山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吃完晚餐,然后颤巍巍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深夜,林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经历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桑塔利掠夺者狰狞的面孔、冰冷的骨刃、那台如同火焰流星般降临的赤红色机甲、还有那精妙绝伦、充满力量的古武格杀术…以及,爷爷那异常的反应。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爷爷房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翻动声。他透过门缝看去,只见爷爷正从床底一个隐藏的暗格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油布被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一本线装、纸质泛黄脆弱的古籍。封面上是用一种古朴苍劲的字体书写的四个大字——《星脉导引术》。
林远山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封面,眼神复杂,有追忆,有痛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他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林家…难道真要绝在我这一代吗?…父亲…我…我终究是辜负了…”
林启心中巨震!《星脉导引术》?这就是爷爷以前偶尔醉酒后会念叨的“老祖宗的宝贝”?他一直以为那只是爷爷的臆想!
就在这时,林远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谁?!”
林启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退开,却已经来不及。林远山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孙子,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小启!你…”他语气严厉,带着一丝惊慌。
“爷爷,那是什么?”林启指着那本古籍,直接问道,“那就是你以前说的…古武吗?”
林远山张了张嘴,想呵斥,想隐瞒,但看着孙子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执着和今天刚刚经历生死劫难后的惊悸,他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他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林远山将《星脉导引术》残卷放在桌上,油布已然重新包裹,但那股沧桑的气息却无法掩盖。
“有些事,本来想带进棺材里的…”林远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林家…祖上并非凡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未踏足星海,依赖自身气血与天地争锋的时代,林家,是古武传承世家之一。”
“古武…”林启喃喃道,今天之前,他只会觉得这是神话故事。

“不是你现在看到的那些表演性质的格斗术,”林远山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傲然,“真正的古武,是挖掘人体自身这座无穷宝藏的钥匙!练到高深之处,气血如龙,精神感应天地,徒手裂石、踏水而行并非虚妄!甚至传说中,有先辈能凭借肉身,短暂横渡虚空!”
林启听得心神摇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肉身横渡虚空?这简直超越了科学的范畴!
“那…为什么…”他看向爷爷,又看了看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如果林家曾经如此辉煌,为何会没落至此?
林远山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苦涩:“时代变了…科技大爆炸,基因药剂、外骨骼、机甲…它们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谁还愿意花费数十年、甚至一生去苦修那虚无缥缈的气血和精神?古武,太难了,对天赋、心性、传承要求都太高了…”
“到了你曾祖那一代,传承其实就已经开始出现断层。一些高深的运劲法门、观想图录相继失传。而到我…”他苦涩地笑了笑,“我天赋有限,穷尽一生,也仅仅练懂了这《星脉导引术》的一点皮毛,连入门都算不上,只能勉强强身健体,延缓衰老罢了。”
“你父亲…他更是一个普通人,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只相信科技能改变一切…后来…”林远山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林启知道,他的父母在一次星际航行事故中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我本来也不想让你接触这些,”林远山看着林启,眼神复杂,“这是个科技的时代,古武已经死了。学这些,除了被人嘲笑,没有任何用处。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靠机甲维修或者别的什么手艺,过完这一生。”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你今天能在生死关头,无意识地用出‘听化劲’的皮毛,说明你骨子里,流着林家的血!你的身体,还记得一些本能!”
林启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今天能活下来,靠的不是科技,不是机甲,而是这被时代抛弃的“古武”!
“爷爷,”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想学!”
林远山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你想清楚了?这条路,可能比你想象的更苦,更孤独,而且…看不到前途。在这个机甲纵横的时代,你练得再苦,可能也挡不住一发最普通的粒子枪。”
“我想清楚了!”林启毫不犹豫,“今天要不是它,我已经死了!而且…”他眼前浮现出那台“炎武”机甲的身影,“我看到了!古武和机甲结合的样子!它没有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林远山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紧紧盯着孙子,半晌,终于缓缓点头,将桌上的油布包裹推向林启。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情绪激动,“或许…这就是天意!林家传承,不该绝!”
“这本《星脉导引术》残卷,是我林家筑基的根本!它并非攻击法门,而是教人如何感应宇宙间无处不在的‘星能’,引导其淬炼肉身,滋养精神,打通体内闭塞的‘星脉’!这是一切的基础!”
“拿去吧!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林远山郑重地说道,“记住,不得外传!否则,必有灾祸!”
林启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油布包裹,感觉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一个家族的希望,一个被尘封时代的钥匙。
这一夜,林启房间的灯亮到很晚。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书页,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配着一些复杂的人体经络图,标注着星辰方位。
按照书中所说,他盘膝坐在床上,尝试摒除杂念,调整呼吸,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星能”。
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窗外卫星城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污染。
但当他回忆起今天生死关头那种身体本能般的反应,回忆起“炎武”机甲那充满韵律的动作时,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书中描述的奇异节奏。
渐渐地,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不再冰冷,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的、清凉的“气流”在缓缓流动。它们无处不在,穿透墙壁,洒落星空。当他尝试用意念去引导这些“气流”时,却感觉眉心一阵刺痛,精神难以集中,那些“气流”也瞬间消散。
“感应星能,需心静如水,意守丹田,以身为舟,以神为引…”他默念着书中的口诀,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强求,只是放松身体,放空思绪,感受着呼吸与周围环境的微妙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凉感,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顺着他的呼吸,缓缓渗入他的胸膛,然后如同溪流般,导向他的小腹位置(丹田)。
这一丝气流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让他因今天惊吓和疲惫而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丝。
林启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星能!他感应到了!
虽然只有一丝,但这证明,《星脉导引术》是真的!古武,是真的!
他看向窗外,那片被各种人造光源掩盖的星空,此刻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那遥远的星辰,仿佛不再是冰冷的天体,而是蕴含着无穷能量与奥秘的源头。
未来的路,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拐上了一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岔道。而林启知道,他已经踏上了这条名为“古武”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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