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营地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愈发紧绷。
巡逻的队伍出发得更早,归来得更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警惕。带回的消息也一次比一次糟糕。东南方向魔物的踪迹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像是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活动范围持续扩大,甚至开始出现小股魔物试探性地冲击外围警戒线。虽然都被迅速击退,但那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寒夕依旧做着那些杂役,磨砺枪头,捆扎箭矢,清洗炊具。他沉默而勤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怀里的那枚“清心镇邪佩”贴着皮肤,传来持续不断的温润凉意,确实让他因周遭紧张氛围而有些焦躁的心绪平静了不少,连背后伤处的隐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刻晴那锐利的目光和那句“变数”的评价,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偶尔能远远看到刻晴的身影。她似乎更忙了,常常与张勇等几个头领在地图前商议到深夜,有时甚至会亲自带领小队外出巡弋。每一次她离开营地,整个营地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而每一次她安然归来,那无形的压力才会短暂地松懈片刻。寒夕注意到,她眉宇间的倦色越来越浓,但腰间的长剑却始终不曾解下,步伐也依旧稳定如初。
这天傍晚,寒夕被分配了新的活计——协助清点并搬运一批刚刚送达的补给物资。主要是成袋的谷物、风干的肉脯,以及一些密封的药材和几捆崭新的箭杆。工作不算繁重,但需要细心。他和另外两名士卒一起,将物资从营地入口的板车上卸下,分门别类,搬运到指定的帐篷里存放。
就在他抱着最后一捆箭杆,弯腰走进那间略显拥挤的物资帐篷时,异变陡生!
怀中那枚一直散发着温和凉意的玉佩,毫无征兆地骤然变得滚烫!
那不是寻常的热度,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他的胸口皮肤上!
“呃啊!”寒夕痛哼一声,手一松,那捆箭杆“哗啦”散落一地。他踉跄着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灼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在他失声痛呼的下一秒,就迅速消退,重新恢复了那种温润的凉意,仿佛刚才那骇人的滚烫只是他的错觉。
“喂!你怎么回事?”同行的士卒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不满地呵斥道,“毛手毛脚的!这些箭杆可是……”
寒夕根本无暇理会他的抱怨。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帐篷内部。堆叠的麻袋,捆扎的药材,散落在地的箭杆……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状。帐篷里光线昏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些许天光,空气里弥漫着谷物、草药和皮革混合的气味。
没有魔物,没有敌人,甚至连一丝异常的声响都没有。

可是……刚才那玉佩的剧烈反应,绝不可能凭空而来!
他强忍着心脏狂跳带来的悸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捂着胸口的手,指尖隔着粗糙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玉佩那稳定的、带着凉意的轮廓。
“对不住,对不住,”他连忙向那抱怨的士卒道歉,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散落的箭杆,借此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惶,“一时手滑,我这就收拾好。”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玉佩为何突然发烫?刻晴说过,这玉佩有宁神静气、抵御低阶妖魔邪气侵扰的功用。难道刚才……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它的“镇邪”之效?可这帐篷里,除了物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寒夕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同行的两名士卒,他们正低声交谈着,抱怨着补给品数量的不足,神情举止与平日并无二致。不是他们。
他的视线再次缓缓扫过帐篷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几个密封的、看起来与其他装盛药材的木箱并无区别的木箱上。刚才,他正是搬动这几个箱子之后,准备去抱那捆箭杆时,玉佩产生了反应。
是这些箱子?还是箱子里的东西?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批物资是刚刚送达的,如果问题出在这里面……那意味着什么?运送环节被渗透?还是源头就出了问题?
“愣着干什么?快点收拾!”另一名士卒见他动作迟缓,不耐烦地催促道。
寒夕一个激灵,连忙加快动作,将散落的箭杆重新归拢捆好。他不敢再去看那几个木箱,低着头,抱着收拾好的箭杆,快步走出了物资帐篷。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篝火的光芒在暮色中跳跃,映照着营地中来往士卒们凝重而匆忙的身影。寒夕站在帐篷外,晚风吹在他冷汗未干的额头上,带来一阵寒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刻晴!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无论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无论这是否只是一个意外或误会,玉佩的异常反应是真实发生的。在魔物活动异常、营地高度戒备的当下,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都可能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刻晴是这里的主心骨,她有权力,也有能力去判断和处理。
可是……怎么告诉她?直接冲过去说“大人,您的玉佩刚才发烫了”?这听起来何其荒谬。而且,那批物资刚刚入库,他一个负责搬运的杂役,无故质疑上级调拨的补给品,是否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张勇他们会相信他吗?
信任的基石如此薄弱。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而玉佩的反应,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脚步踌躇不定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寒夕抬头,正好看到张勇陪着刻晴,从主帐方向快步走来,似乎正要前往营地入口处查看刚送达的补给情况。
机会!
寒夕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迎着刻晴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刻晴大人!”
刻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询问。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寒夕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些许苍白和紧张。张勇则皱了皱眉,似乎对寒夕的突然拦路有些不满。
“何事?”刻晴问道,声音依旧清冷,但并未显得不耐烦。
寒夕咬了咬牙,知道此刻容不得半点犹豫和修饰。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又指向不远处的物资帐篷,语速略快但清晰地低声道:“大人,您赐下的那枚玉佩……方才在那存放新到物资的帐篷里,突然……变得滚烫!”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近前的刻晴和张勇能听到。
刻晴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脸上的疲惫之色瞬间被一种极致的专注和锐利所取代,目光如电,先是扫过寒夕按在胸口的手指,随即猛地转向那间物资帐篷,眼神瞬间变得冰寒。
一旁的张勇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脱口而出:“你说什么?胡言乱语!那玉佩可是……”
“张勇。”刻晴淡淡地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勇立刻噤声,但脸上依旧满是惊疑不定,看向寒夕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刻晴没有立刻行动,她站在原地,目光重新回到寒夕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重,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片刻的沉默,如同实质般压在寒夕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刻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凛冽杀意:
“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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