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两年，老公还是一无所成。
我不顾他苦苦哀求，抛下刚出世的女儿远走高飞。
多年后，他成为享誉海内外的法医，给女儿找了个温柔体贴的后妈。
他的庆功宴上，有人提起我：
“慕朝歌抛夫弃女的时候，有想过裴哥会飞黄腾达吗？”
“她？估计在有钱人床上玩得不亦乐乎呢。”
“如果慕朝歌回来，裴哥会回头吗？”
六岁的女儿着急了：
“爸爸不能回头！囡囡只认现在这个妈妈！”
裴景年将她抱起，斜了那些人一眼：
“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再听到晦气的名字。”
他还不知道。
他即将解剖的那具从前线运回来的无名女尸，正是我。
1
我飘在半空，看着女儿亲昵的跑到另一个女人怀里，眼泪止不住落下。
当年我走的时候她才刚出生。
一转眼，已经成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奶团子。
我想要伸手触碰，却徒劳的穿过了囡囡的身体。
“妈妈放心，坏阿姨如果回来，囡囡一定帮妈妈把她打跑！”
坏阿姨……
我苦笑一声。
我在她心里已经成了个坏阿姨了。
兰清瑜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
“调皮，那可是囡囡的亲妈妈。”
囡囡噘起嘴巴：“哼！囡囡才没有抛下爸爸和囡囡不管的妈妈！”
我飘在空中泣不成声：
“不是的囡囡，妈妈不是要抛弃你们，妈妈只是没有选择……”
其他人的议论声传入耳朵：
“慕朝歌还是没有享福的命，只要再陪裴哥多吃几年苦就什么都有了，现在想回头都难咯，裴哥早就恨死她了哈哈！”
“活该，这种女人只配给有钱人做狗。”
“裴哥最难的时候和有钱人远走高飞，这么多年是兰姐陪他撑过来的，现在回头可就是三了。”
“你以为她给有钱人做小就不是三了？这种人只要给钱，什么人的裤裆都会钻的。”
处在中心的裴景年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
“闭嘴。”
嘲笑声戛然而止，那些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有人陪着笑脸：
“不好意思啊裴哥，说到底那也是你前妻，我们不该嘲笑她。”
“对对对，是我们不好，我们以后不说朝歌了。”
没想动裴景年冷笑一声：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
所有人愣了愣。
他继续道：
“我只是不想我夫人在大喜的日子里听到晦气的名字。
“她，怀孕了。”
所有人一惊，转而纷纷道贺：
“恭喜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就说裴哥怎么可能给那个女人撑腰嘛！”
“那种女人能考进警队都是警界的耻辱，幸好她自己堕落出去了。”
我无言的飘在空中，回头看了一眼兰清瑜的方向。
他们说，是这个女人陪着裴景年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我的确没有资格说什么。
可是心头还是会忍不住泛起酸涩。
2
我曾对裴景年说，有一天他成了大法医，我就陪着他到处接受采访，做警界的神雕侠侣。
现在他做到了，身边的女人却早不是我。
这天，裴景年喝得酩酊大醉才离场。
回去的路上，慕越山拦住了他的车。
车窗缓缓降下，裴景年目光不善。
自从我走后，他就恨屋及乌的恨上了我这个弟弟。
慕越山脸色灰败，第一次求他：
“裴先生，有一具尸体，只有您可以修复。”
“你的队里不是有法医吗？”
“我不放心交给他们，只有您的技术可以胜任。”
裴景年冷笑一声：
“什么尸体能让慕大队长亲自来请我？不会是你姐姐吧？”
慕越山拳头猛地攥紧。
忍了很久，才没有把我的身份说出来：
“抱歉，这是我的私人邀请，您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你觉得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裴景年这话冷冷的。
似乎在质问的人不是弟弟，而是多年前那个一事无成的自己。
慕越山拳头微微颤抖：“那……如果是姐姐呢？”
裴景年愣了愣。
转而嗤笑出声：
“那最好不过了。”
弟弟猛地抬头，眸中都是不可置信。
裴景年的眼尾因为酒精有些发红，勾起唇角：
“是不是她让你来找我的？我希望你们慕家人以后不要来招惹我。
“我和现在的妻子和女儿生活得很好，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
“哪怕真的是你姐姐，这个活我也不接。”
司机启动了车子，弟弟慌忙去拦，裴景年却已经升起了车窗，扬长而去。
徒留弟弟一人站在原地，将手机狠狠摔到地上。
我飘在空中看着，想要劝他，不必为了我找裴景年。
我那么多同事连尸骨都找不回来，我只是面目全非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我碰不到他，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的看着弟弟垂泪。
3
裴景年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看到了慕越山求他复原的那具尸体。
慕越山手下法医正对着尸体焦头烂额，他路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目光在那具尸体上流连。
那是他见过损毁最严重的尸体。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修复难度极大。
可是最近没有听说有这么严重的杀人案……
沉思片刻，他拍拍那人的肩膀：
“告诉你们队长，他的活儿我接了。”
我躺在他的工作室内，看到他换装备、戴手套，丝毫没有了过去的青涩。
看着看着，我便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才是他啊。
可是越是操作，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
这具尸体的身高、臂长及其他各项身体数据，都和我如出一辙。
我的手已经被简单修复，他犹豫着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抓过无数次的手，只需要轻轻一握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觉。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有我这个手围的人又不止一个，何况这是一具尸体，尺寸肯定不是原来的尺寸……
他刚要松手，手指就触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低头，婚戒还戴在我的手指上。
4
裴景年倒抽一口凉气。
他认得这个的。
当年我们挤在漏风的出租屋，一桶泡面都需要分三顿吃的时候，他硬是攒出了买钻戒的钱。
把戒指戴在我手上那天，他看着我开心的欣赏，笑意中带了些心疼：
“别看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时，我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
“知道啦，我的大法医老公！”
我苦笑一声——
他大概没想到吧，那个承诺要陪她飞黄腾达的女人，会丢给他一个刚出生的女儿远走高飞，留他一人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几次把自己累的进了医院。
可是裴景年，我没得选啊……
那枚戒指被他小心的取下来，拇指和食指捏住，在光源下转动着端详。
越看，他的神色就越凝重。
那是他挑了半年的款式，他怎么会不记得。
迅速卸了装备，他微微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可是我的联系方式早就被删掉了。
深吸一口气，他在拨号盘上准确的打出了我的手机号。
接通了。
5
一瞬间，两边都没有声音。
裴景年在等我先开口。
可是我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阿年。”
那边出现了我的声音。
我愣了愣。
裴景年紧绷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些。
嘴角划过似乎是自嘲的笑。
“阿年，没有你，我过得很不好。”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疲惫。
我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留下的电话录音。
尽管那时候他已经拉黑了我。
一声冷笑响起，裴景年挂断了电话。
转头看了一眼尸体，他摇摇头：
“真是疯了，居然会怀疑这尸体是她……”
顿了顿，他看了看手里的戒指，笑得更加讽刺：
这戒指又不是订做，他怎么会因为同款戒指就这么想呢？
“还不如真的死了。”
这样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把戒指放在一边，没有再去理会。
6
虽然没有认定是我，可裴景年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忙到后背被汗水湿透，他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我的四肢已经被拼接起来了，破碎的皮肤也被完美缝合。
看着他超乎寻常的手艺，我没忍住勾起嘴角，却又在看到我支离破碎的脸庞时顿住——
如果他修复了我的脸，会怎么想呢……
“爸爸！”
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下意识想要挡在门口，可囡囡径直穿过了我。
“囡囡！别去！”
我想要拉住她。
里面是尸体，小孩子怎么可以看这个……
“囡囡？”
裴景年帮我把囡囡拦住：“不是说了爸爸的工作室不能随便进吗？”
“谁让爸爸一直不回家，我和妈妈都等急了，哼！”
裴景年失笑，捏捏她的鼻子：
“乖，爸爸这就带你回家，这里都是死人，下次别往这里跑。”
“囡囡才不怕死人，囡囡以后也要当警察！”
我和裴景年一顿。
这话像极了小时候的我说的话。
叹了口气，裴景年将人抱了起来。
“爸爸。”
囡囡趴在裴景年肩头，望了一眼解剖室的方向：
“里面是谁呀。”
“爸爸也不知道呢。”
“妈妈会不会在里面呀？”
“胡说什么，妈妈在家里呢。”
囡囡这才意识到说错了：“不是不是！是那个坏阿姨。”
裴景年步伐一顿。
“爸爸，囡囡觉得爸爸解剖的人有些熟悉。”
我有些惊讶。
她没有见过我，怎么会这么想？
都说孩子会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她感受得到我？
我有些小心的伸出手去。
“不会的。”
裴景年捏捏她的小脸：
“妈……咳，那个坏阿姨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呢。”
囡囡的小拳头渐渐攥紧，抱紧了爸爸的脖子，避开我的手：
“囡囡不喜欢坏阿姨，囡囡恨她。”
我的手顿在半空。
裴景年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爸爸也是。
“但是爸爸更恨那时候的自己。”
7
尸体修复难度极大，裴景年忙了两天也只完成了百分之五十。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找上了门。
“尸体修复完了吗？”
宋念关上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进度。
自从我走后，裴景年就和我这个竹马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次他登门，裴景年有些意外。
转而不屑一笑：
“宋警官这么关心那具尸体做什么？又不是你的老相好。”
宋念关忍了忍：
“毕竟是越山的私人委托，我作为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和老上司，也该上上心。”
可下一秒，一拳头就狠狠打在他脸上，直接把宋念关打的滚在地上。
裴景年手背青筋暴起：
“你直接承认是他的姐夫不就好了吗？
“宋越山，说慕朝歌跟有钱人跑了不过是你们两个人留面子！
“警队谁不知道她抱上了你这个大腿，为了保全你的名声不惜叛离警队！”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
不是的，不是的景年，不是的！
宋念关擦擦嘴角血迹，看了一眼指尖血，冷笑一声：
“裴景年，我的确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和她亲密相处十年的人是你，不是我！”
裴景年皱了皱眉：“那又如何？”
宋念关站起身：
“你就一点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异常？”裴景年笑起来：
“她唯一的异常就是生下囡囡后突然不要我们父女两个了，这都要拜你所赐啊，宋警官。”
“你简直混蛋！”
宋念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她……”“不要！”
我疯了一样冲上去，徒劳的想要拉住宋念关：
“不要告诉他，求求你了阿关，他现在有了新的家庭，就让他这么恨我一辈子好了，求求你！”
裴景年凝眉看着他：“说下去啊，不会怂了吧。”
宋念关拳头颤抖，狠狠将人一推：
“我如果说，那尸体就是她呢？”
裴景年嗤笑出声：“那还真是双喜临门。”
“你！”
宋念关牙齿都要咬碎：“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
他勾起唇角：“我只会给杀了她的人送锦旗。”
“砰！”
拳头狠狠打在他脸上。
宋念关整理了一下衣领：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年她选你的时候我就该横刀夺爱。”
说完转头就走。
裴景年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之前给我播出去的通话记录。
冷笑一声：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阿年！”
一声惊慌传来。
兰清瑜惊讶上前，拿出药箱：“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他按下她的手，语气淡淡的：
“没关系，我去工作室了，你和囡囡等我回家就好。”
说完离开，兰清瑜的手还顿在半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息声带着些许无奈。
8
今天的尸体修复工作到了尾声。
他开始缝合我的面部皮肤。
可是越缝，他的脸色就越不对劲。
缝合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看着那半张脸。
迟疑片刻，出去打了个电话：
“对，编号发给你了，尸体有没有身份？
“还是没有吗？DNA呢？
“知道了，谢谢。”
我苦笑着在半空看着他——
查不出来的，阿年，起码现在还不能查。
回到解剖室，他盯着那半张脸。
他的技术享誉海内外，不管是尸检还是尸体修复都是上等水平。
经过他复原出来的尸体可以和生前达到七八分像。
可是现在，他反而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攥了攥拳头，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缝合针。
几个小时后，他艰难的支撑着身子，看着那张缝合好的脸，声音有些颤抖：
“不可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