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林在第十天的清晨被甩在了身后。当白尘晓踏出那片永恒的阴暗，刺目的阳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远处，地平线上，一片恢弘的建筑群如同巨兽的脊背，匍匐在广袤的平原之上。
那就是帝国联合大学，以及它所依偎的、在旧帝国废墟边缘建立起来的——灰烬之城。
城墙高耸，却并非崭新的石材，而是用无数断裂的巨柱、焦黑的墙垣以及扭曲的金属重新垒砌而成，充满了粗粝的、拼接的伤痕感。它不像一座城市，更像一座巨大的、裸露着历史伤疤的纪念碑。城门口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人流穿梭不息，有三帝国制式铠甲的军人，有披着奇异部落服饰的烬土族人，有眼神锐利、佩戴着不同徽记的佣兵，甚至还能看到身着万神殿教国白袍、神情肃穆的教士。
混乱，嘈杂，却充满了一种畸形的、蓬勃的活力。
白尘晓混在人群中，低着头，扯了扯身上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衣物。他体内那股暗红力量在接近这座城市时，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是躁动，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和…潜伏。如同猛兽进入了更强大猎手的领地，本能地收敛了爪牙。
入城的盘查比想象中宽松，或许是因为往来人员太过复杂，守卫只是粗略看了看行李，收取了一小笔入城税便放行了。白尘晓松了口气，母亲塞给他的那个小布包里，除了几块干硬的肉干和少量钱币，还有一枚触手温润、样式古朴的青色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这就是母亲说的“林叔”的信物？
城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拥挤。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棚户和简易的石屋，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汗液、牲畜以及某种…能量残留的混合气味。远处，城市中心的方向，数座高耸的灰塔直插云霄，那里才是帝国联合大学的核心区域。
他需要找到入学的地方。
询问了几个路人，得到的都是警惕或漠然的眼神。最终，一个在街角贩卖劣质能量晶石碎片的老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白尘晓默默递过去一枚最小的银币。
老头咧开缺牙的嘴，指了指城市中心最高的一座灰塔：“去那儿，‘执令塔’。三大帝国和大学的人都在那儿办事。不过，小子，”老头压低了声音，“看你这穷酸样，想去大学？得有引荐，或者……有过人的本事。不然，连门都摸不着。”
执令塔。白尘晓记下了这个名字。他道了声谢，转身汇入人流。
越往中心走，街道越发宽阔，建筑也逐渐规整、高大起来。巡逻的帝国士兵也明显增多，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在他这种衣衫褴褛的独行者身上停留更久。
就在他快要接近执令塔广场时，一阵喧哗和马蹄声从侧面街道传来。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带着一种敬畏又疏离的态度。
一支约二十人的骑兵队缓缓行来。他们身着锃亮的玄黑色铠甲，胸前镌刻着一只抓住雷霆的猛禽——铁冕帝国的徽记。铠甲精良，坐骑是清一色的、肩高超过普通马匹一头的龙血驹，马蹄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为首的，是一名少女。
她同样穿着剪裁合体的玄黑轻甲，勾勒出初具规模的矫健身姿。肩披一件暗红色的斗篷，随风微微拂动。她的面容极其精致，如同冰雪雕琢，一双凤眸清冷澄澈，眉宇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长发如墨，简单地束在脑后，额间佩戴着一枚小小的、仿佛有雷光流转的晶石额饰。
她骑在最为神骏的一匹白色龙血驹上，身姿挺拔，目光平视前方，对周围投来的或敬畏、或爱慕、或嫉妒的目光浑然不觉。
白尘晓站在人群边缘，目光与那少女无意间对上。
一瞬间，他体内那沉寂的暗红力量，猛地悸动了一下！不是恐惧，不是暴虐，而是一种……遇到同类，或者说，遇到某种能够引起它“兴趣”的存在时，所产生的微妙反应。仿佛沉睡的巨龙，嗅到了另一头强大生物的气息。
几乎同时，那马背上的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清冷的目光骤然转向白尘晓所在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她的视线扫过人群，在白尘晓那张带着风尘却难掩清秀、眼神异常沉静的脸上停顿了半秒。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丝疑惑，如同冰水拂过。
白尘晓立刻低下了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是她吗？铁冕帝国的公主，武擎苍的孙女，武昭月？母亲塞给他的玉佩，似乎也在怀中微微发烫。
武昭月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或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气质有些特别的平民少年，引动了她身上某种皇室命魂的微弱感应，并不值得深究。骑兵队簇拥着她，蹄声嘚嘚，径直朝着执令塔而去，将人群和那道暗藏汹涌的视线抛在身后。
白尘晓抬起头，看着那远去的、挺拔而孤高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就是他未来的敌人……或者说，是与他命运紧密纠缠的人之一。
他混在重新合拢的人群中，也朝着执令塔走去。广场巨大，以执令塔为中心，分设了多个区域。他很快找到了标有“帝国联合大学新生报备处”字样的偏厅。
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但也更加井然有序。负责登记的是几个穿着大学制式灰袍的年轻助教，态度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恶劣。
“姓名，年龄，籍贯，引荐人或有特殊天赋证明。”一个助教头也不抬地问道。
“白尘晓，十八岁，铁冕帝国，铁锈镇。”白尘晓顿了顿，取出了那枚青色玉佩，“引荐人……姓林。”
那助修听到“铁锈镇”时没什么反应，但在看到那枚玉佩时，猛地抬起了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接过玉佩，仔细摩挲查看了一番，又打量了一下白尘晓，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在此等候。”助修拿着玉佩，匆匆走进了偏厅后方的一扇小门。
白尘晓心中忐忑。这枚玉佩，究竟代表着什么？“林叔”又是谁？
没过多久，那名助修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深灰色长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透着睿智的中年男子。他的袍角绣着银色的星辰纹路，那是大学导师的标志。
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白尘晓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感慨，最终化为温和。
“你就是婉然的儿子？”他开口，声音平和。
白尘晓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是。您是……林叔？”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我叫林守渊，是你母亲的……故人。”他没有多说，转而道，“你想进入帝国联合大学？”
“是。”
“即使前路艰险，甚至可能……危机四伏？”林守渊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
白尘晓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我必须留下。”
林守渊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的‘引荐’有效。不过，入学仍需经过基本的命魂测评，这是规矩，无人可免。”他将玉佩递还给白尘晓，“收好它。跟我来，我带你去测评处。”
白尘晓接过玉佩，握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似乎给了他一丝力量。他跟在林守渊身后，走出了偏厅。
他知道，踏入测评处，就意味着他体内那头名为“尼德霍格”的凶兽，将再次暴露在人前。这一次，是在无数双来自三大帝国、各方势力的眼睛注视之下。
暗流，已经开始涌动。而他，别无选择，只能投身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