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压在凌绝心头。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吓人，握着剑柄的手心沁出冷汗。磁矩？等离子体？约束磁场？这些古怪的音节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试图撬开他坚守了二十年的剑道认知，却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茫然。
“师……尊？”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的不确定和动摇几乎要溢出来，“弟子愚钝……这，这与剑道有何关联？”
苏淼看着他脸上那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她知道，光抛出概念不行，必须给出一点“实证”，哪怕只是皮毛。
她强压下经脉隐隐作痛的不适感，维持着那份刻意营造的、超然物外的平静。目光扫过凌绝背后那柄古朴长剑，系统辅助视觉下，能隐约看到剑身周围萦绕着极其微弱、规律波动的能量场——那是剑修常年温养，与自身灵力共鸣形成的固有磁场。
“关联？”苏淼微微抬起下巴，学着记忆里水云真人那略带疏离和俯瞰的姿态，“万物皆有其理，剑道亦不例外。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并未凝聚灵力，只是凭借系统对能量流动的细微感知和引导，轻轻点向凌绝身侧空处。
“看仔细。”
随着她指尖极其微妙的颤动，空气中那些散乱无序的灵气光点（在系统视觉下），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排列，并非强行吸纳凝聚，而是构建了一个极其简单、短暂的微型场结构。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凌绝猛地瞪大眼睛。他清晰地感觉到，师尊指尖前方，尺许范围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起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并非灵力压迫而是空间本身性质发生改变的怪异感笼罩了他。他佩剑的剑鞘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震颤共鸣！
虽然那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消散无形，但那种感觉……绝非幻象！
“这……这是何种神通？”凌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剑意勃发，仅仅是手指微动，就能引动空间变化？
“神通？”苏淼收回手指，负手而立，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只是对‘场’的基础应用。你斩出的所谓‘剑气’，其本质，便是一种更剧烈、更具破坏性的能量场形态。你无法维持其远距离稳定，症结在于你只懂得‘发射’，却不理解如何‘塑造’与‘约束’其结构。”
她看向凌绝那柄剑：“你的剑，你的灵力，乃至你出剑的意念，共同构成了这个场的‘源’。而场的形态、强度、持续时间，取决于源的结构和你对其的控制精度。你之前的练习，只是在盲目地增加‘源’的功率，却忽略了‘场’的优化。”
凌绝呆立原地，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源”……“场”……“结构”……“约束”……
这些陌生的词汇，像是一把把钥匙，粗暴地捅进了他剑道认知的锁孔里，发出咔哒咔哒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声音。他过去所有关于剑气的困惑、瓶颈，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匪夷所思、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可怕合理性的解释角度。
盲目增加功率……忽略优化……。他回想起自己为了练成“云裂星沉”，无数次耗尽灵力，反复劈斩，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剑意贯通”，难道真的……走错了路？
“那……弟子该如何……优化？”凌绝下意识地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请教意味。那坚固的、以剑为尊的世界观，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苏淼心中稍定，知道初步的忽悠……呃，启蒙，算是成功了。她不能一下子灌输太多，需要给他消化和验证的时间。
“今日所言，你需自行领悟。”她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回去后，不必再强行凝练剑气。静心感应你的剑，感应你灵力流转时，周遭‘场’的变化。尤其注意，当你意图出剑时，那‘场’是如何生成、扩展，又是如何在你无法维持时溃散的。”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观察，理解，而后方能控制。蛮力，是最低效的途径。”
凌绝怔怔地听着，眉头紧锁，显然在拼命消化这些颠覆性的信息。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这一次，姿态比来时更多了几分郑重和……迷茫。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大殿，背影竟有几分仓促，仿佛急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重新审视他那摇摇欲坠的剑道世界。
看着凌绝消失的背影，苏淼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竟已沁出一层薄汗。不仅仅是演戏的紧张，更有刚才强行调动感知、引导能量场时牵动伤势的痛楚。
她扶着冰冷的玉石殿柱，缓了口气，脑海里那鲜红的倒计时依旧无情地跳动着：【71:30:05】。
时间不等人。
刚搞定一个剑修，还没等她喘口气，殿外又传来了动静。
这次是一个带着药草清气的、略显怯懦的声音：
“师尊，弟子云舒，前来呈交本月炼制的‘清心丹’，并……并请教师尊，为何弟子依古方炼丹，成丹率始终低下，且丹药品相总差强人意……”
苏淼眼角微微一跳。
丹修弟子来了。
她回忆了一下，云舒是原身座下一个天赋平平但极为刻苦的记名弟子，痴迷丹道，却屡屡受挫。
古方？成丹率？品相？
苏淼几乎能想象到系统会在她脑子里怎么吐槽了——【错误反应条件！无效成分混杂！分子结构未能完全优化！】
她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感觉任重而道远。
“进来吧。”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恢复之前的平静。
看着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玉盒走进来的青衣少女，苏淼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据说成色不佳的“清心丹”上。
磁场与粒子之后，是时候跟这位丹修徒弟，聊聊分子结构和反应动力学了。
她的“科学修仙”补习班，看来是注定要开张了。而她那群即将被灌输一脑子“歪理邪说”的弟子们，未来会把这个世界“修正”成什么样子……
苏淼看着脑海里那个刺眼的倒计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活下去再说吧。
她对着忐忑不安的云舒，缓缓开口，抛出了第二个炸弹：
“云舒，你可知，你所谓的‘古方’，从根子上，就写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