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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非人的“声音”并非通过鼓膜，而是直接在他的神经中枢震荡、成形。冰冷，缺乏任何可辨识的情感色彩，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结构严谨的逻辑感。它不像沟通，更像是一段强行植入的、未经解压缩的数据流。

林启的头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眼前瞬间发黑，耳中充斥着高频的嘶鸣。他踉跄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粗糙的树干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攻击！这是精神攻击！

所有关于“收割者”的恐怖描述——它们如何瓦解人类意志，如何将活生生的智慧体转化为生物傀儡——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恐惧混合着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那一丝因对方“尝试沟通”而产生的荒谬疑虑。

不能让它完成侵入！

“滚出去！”林启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构筑起一道防御屏障。这是针对精神渗透的基础训练，他从未想过会在实战中应用，尤其应用的對象，是资料中描述为纯粹物理毁灭兵器的“收割者”。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那枚能量濒临耗尽的便携式扫描仪，在他指尖的快速操作下，模式切换！幽蓝色的微光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圈不祥的、跳跃着的猩红色光环。它被超载了能源回路，从一个精密的信息工具，变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单次性能量脉冲炸弹。

这是他手头唯一具有攻击性的“武器”。

沙坑中的身影——艾莎，似乎察觉到了林启剧烈波动的、充满敌意的精神波动，以及那件正散发着危险能量扰动的“武器”。她抬起的手臂并未放下，但那回响在林启脑中的复杂“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急促、仿佛带着警告意味的尖锐鸣音。

她周身的淡蓝色微光骤然变得明亮，身体微微低伏，做出了一个介于防御与准备规避之间的姿态。她没有进攻，像是在困惑，又像是在……等待？

这短暂的停滞，在林启眼中却被解读为攻击前的蓄力。

没有时间犹豫了！

“为了人类！”林启低吼一声，将这源自训练手册、曾无数次激励他的口号，化作决绝行动的注脚。他猛地将超载的扫描仪向沙坑中央掷去！那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小巧装置，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就在脱手的瞬间，林启用尽最后一丝可控的能量，启动了隐藏在作战服袖口的一个不起眼的配件——一个微型电磁脉冲发生器。这是为了在必要时瘫痪这个时代的低级电子设备而准备的，功率极小，作用范围不到五米。

但在此刻，它的目标，是那飞向艾莎的扫描仪。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能量被强行扼住的闷响。

飞至半空的扫描仪，其表面跳跃的猩红色光芒猛地一滞，随即彻底熄灭。它失去了所有动力，变成了一块哑光的金属薄片，“嗒”的一声，无力地掉落在距离艾莎脚边不远处的沙地上，溅起几点微尘。

超载攻击，被中途扼杀。

林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坏的计划也失败了。对方拥有他无法理解的、精准的电磁干扰能力。

然而，预料中的、狂风暴雨般的反击并未到来。

艾莎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不再具有威胁的金属片，然后，那没有五官的“面部”再次转向林启的方向。她周身的微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频率混乱，仿佛反映了其使用者某种不稳定的内在状态。先前那种冰冷的秩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她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紧接着，林启感到那股锁定在他身上的、冰冷的“视线”消失了。艾莎的身影向后飘退，淡蓝色的微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火般明灭不定，迅速融入了游乐场后方更深的黑暗树影之中。

她走了。

没有攻击，没有报复，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就这样离开了。

公园角落重归死寂，只剩下林启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额角滑落的、冰凉的汗珠。

胜利了？不，这感觉更像是一种……被单方面中止的接触。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漠然的忽视。

他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到地上，剧烈的精神对抗和瞬间的能量爆发抽空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时空穿越的后遗症如同迟来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几分钟后，林启才勉强压制住身体的不适，挣扎着站起身。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刚才的冲突虽然短暂，但能量波动很可能已经引起了这个时代官方监控机构的注意，或者……更糟的存在。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沙坑边缘，弯腰捡起了那枚已经报废的扫描仪。金属外壳冰冷，内部结构显然已彻底烧毁。他唯一的工具，毁了。

他的目光扫过艾莎刚才站立的地方。沙地上，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和扫描仪掉落时砸出的小坑，还有一对略显奇怪的、仿佛某种精密仪器印下的浅痕，那是艾莎留下的。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等等。

林启蹲下身，凭借着远处城市霓虹反射过来的微弱光线，他注意到在那一对浅痕旁边，沙地上似乎留下了几滴不同于周围潮湿深色沙土的痕迹。那是一种……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的、泛着微弱莹蓝色光泽的液体。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食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液体有些粘稠，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刺痛感。

这是……它的“血”？

林启愣住了。他回忆起艾莎最后离去时，周身光芒那不稳定的闪烁。难道，他那个失败的超载攻击，或者那个微不足道的电磁脉冲，并非完全无效？还是说，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发动攻击之前，对方就已经受伤了？

一个受伤的、行为与情报严重不符的、尝试沟通却最终退走的“收割者”先遣兵。

这和他所知的一切，充满了矛盾。

带着满腹的疑云和那几滴采集在微型密封管中的莹蓝色液体，林启迅速离开了公园。他利用在城市模拟训练中学到的技巧，借助阴影和不连续的监控盲区，如同幽灵般穿梭在2025年的都市丛林中。

一个多小时后，他在一条散发着霉味和垃圾酸臭的后巷里，找到了一间无需身份登记的破旧汽车旅馆。用几张小额纸币（幸好他准备了基础的应急物资）换来了一个位于顶楼、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的房间。

锁上门，拉上厚重的、积满灰尘的窗帘，林启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开始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失踪的接应点，提前出现的“敌人”，诡异的接触方式，以及这莫名的“第一滴血”……

所有的线索都杂乱无章，但冥冥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而这条线的另一端，隐约指向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徽记——莫比乌斯。

他拿出那个密封管，对着从窗帘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轻轻晃动着。管壁内，那几滴莹蓝色的液体，仿佛拥有生命般，流淌着神秘而冰冷的光泽。

这究竟是什么？

它来自何方？

而它留下的警告，又意味着什么？

林启凝视着那一点微光，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原本清晰无比的任务路径，此刻已布满迷雾和歧路。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