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住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杨屹透过夜视仪，绿色的视野里只有被风卷起的雪沫，和嶙峋岩石投下的扭曲阴影。耳机里再无任何声息，王小帅完成了预警，就像融入了岩石一样陷入了沉默。这是对的，在敌人完全进入伏击圈前，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声音都是致命的。
李满仓在他右后侧不远，也一直像捕猎前的豹子般蜷缩着，呼吸放到最轻。
杨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鼓里放大，但他扣着扳机的食指却稳定得像焊接在护圈上。五年的沉寂，似乎就是为了校准这一刻的精准。他不再去想过去，也不去设想未来，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准星前方那片狭窄的死亡区域。
来了。
先是极其微弱的、踩碎雪壳的“嘎吱”声，混杂在风声中，几乎难以分辨。接着，几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线天”入口处的岩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警惕地观察着狭窄的通道。
四个……五个……六个！
果然是六个人！他们衣着杂乱，但动作透着一股悍匪的利落，手上清一色端着制式步枪，枪口警惕地指着不同方向。他们彼此间用手势简单交流，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杨屹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像狼群一样，分成前后两组，交替掩护，缓慢而警惕地向隘口内推进。最前面的两个尖兵，几乎已经踏入了月光照亮的那片区域，距离杨屹隐蔽的巨石不足三十米。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对方脸上凶狠而警惕的表情。
他在等。等所有人都进入这个致命的口袋。等他们完全暴露在三个火力点的交叉射击下。
最考验耐心和纪律的时刻，莫过于扣动扳机前的那一瞬。
突然，队伍中间一个看似头目的人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抬头望向王小帅潜伏的岩堆方向！也许是新兵过于紧张的呼吸声，也许是积雪被无意碰落的一丝微响，引起了这头老狼的警觉！
“有埋伏！”那头目用生硬的汉语低吼一声，几乎同时就要抬枪向岩堆射击！
不能再等了！
“打！”
杨屹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破了伪装的寂静！
“砰！”
他手中的95式喷出火焰，一声短促精准的点射，那个试图抬枪的头目应声而倒，额头上爆开一团血花。杨屹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敲掉最具威胁的指挥者！
几乎在同一瞬间！
“哒哒哒！哒哒哒！”李满仓手中的步枪爆发出怒吼，炽热的弹雨泼洒向陷入混乱的敌群侧翼，瞬间又撂倒了两人。
狭窄的隘口成了死亡陷阱，枪声、子弹撞击岩石的跳弹声、垂死者的惨嚎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剩下的三名匪徒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疯狂地向杨屹和李满仓的方向还击。子弹打在杨屹藏身的巨石上，碎石飞溅！
“王小帅！手雷！扔向他们后方！阻断退路！”杨屹在换弹夹的间隙，对着麦克风低吼。
岩堆上，王小帅看着下方血肉横飞的场景，闻着随风飘来的硝烟和血腥味，大脑一片空白。杀人？刚才班长就这么干脆地杀了一个人？他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
“王小帅！手雷！”杨屹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小帅一个激灵，求生和服从命令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和恶心。他哆嗦着掏出一颗手雷，拔掉保险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隘口入口处的方向扔去！
“轰！”
手雷在敌人身后爆炸，虽然没直接炸到人，但飞溅的碎石和巨大的声响成功扰乱了剩余匪徒的心神，也暂时堵住了他们想原路逃跑的企图。
“干得好！”李满仓吼了一声，趁机又是一个点射，将一个试图冒头还击的匪徒压制回去。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三名残敌被压制在几块不大的岩石后面，利用地形负隅顽抗。他们枪法精准，火力配合依然有章法，显然是经历过阵仗的老手。
杨屹冷静地更换了弹匣。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战斗。拖得越久，变数越大，而且王小帅的心理状态，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老李，火力掩护！我从左翼摸过去！”杨屹做出决定。他需要近距离清除这些顽敌。
“太危险！”李满仓急道。
“执行命令！”杨屹的声音斩钉截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名躲在岩石后的匪徒，似乎意识到岩堆上的威胁较小，突然探出身子，举枪向着王小帅的大致方向疯狂扫射！
“小心！”杨屹瞳孔一缩。
“哒哒哒！”子弹打在王小帅藏身的岩堆上，火花四溅！一块崩飞的碎石狠狠擦过王小帅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死亡的恐惧瞬间攥紧了王小帅的心脏！他几乎能感觉到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的灼热气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尖叫着，闭着眼，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一长串子弹毫无准头地泼洒出去，打得下面的岩石碎屑乱飞。
“停止射击！王小帅！控制点射！”杨屹厉声喝道。这种盲目扫射除了浪费弹药和暴露自己，毫无用处。
但王小帅的失控，却意外地创造了机会。那名匪徒被这阵乱枪打得缩回头去。
就是现在！
杨屹如同猎豹般从巨石后窜出，利用战友火力的掩护和敌人被压制的一瞬间，低姿匍匐，迅猛而无声地向左翼突进！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每一步都精准地利用着地面的起伏和阴影。
二十米，十米，五米……
他已经能听到岩石后敌人粗重的喘息和紧张的低语。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腰间拔出一颗进攻型手雷，延时两秒，手臂一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投向了那块藏匿着最后三名匪徒的岩石后方。
然后他迅速卧倒。
“轰！”
一声更加沉闷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碎石落地的哗啦声。
硝烟尚未散尽，杨屹已经端枪跃起，枪口对准了那片被手雷洗礼过的区域。
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的等待，更加沉重。
绿色的视野里，只剩下扭曲的尸体和弥漫的硝烟。
“一线天”伏击战，结束了。
杨屹缓缓直起身，枪口依旧警惕地指着前方。他看向岩堆，王小帅瘫坐在那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因为后怕而颤抖。他又看向李满仓，老兵对他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开始谨慎地检查尸体。
杨屹走到那个被他一枪击毙的头目身边，用脚轻轻拨开对方手中的步枪。那是一个面貌凶悍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临死前的惊愕与不甘。
杨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杀戮后的不适。他只是默默地从一个弹匣里退出一发子弹，轻轻放在这块刚刚被鲜血浸染的雪地上。
然后，他按住麦克风，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鹰嘴峰呼叫指挥所。‘客人’已接待。六人，全部……留下。”
月光依旧惨白，静静地照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战斗的隘口。雪地上的血迹红得刺眼。
国土无声，但今夜，这片雪，被热血淬炼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