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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没有窗户，当江亦深在椅子上睁开酸涩的双眼时，周围依旧是一片沉滞的黑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客厅的微光，提示着新的一天的来临。他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播放的片段让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感牢牢攫住了他，比通宵工作还要令人无力。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清晨的细微声响——或许是早起的鸟儿鸣叫，或许是远处街道传来的第一波车流。这些声音提醒着他，生活总要继续，无论昨夜经历了怎样的心寒与颠覆。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尤其是照顾苏语然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他这五年来刻入骨髓的本能。尽管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冰冷而麻木，他还是撑着椅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打开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昨晚秦子轩躺过的沙发已经空无一人，毯子被随意地堆在一角。客房的房门紧闭着。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酒气，混合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形成一种令人不悦的气息。江亦深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昨晚被他倾倒入垃圾桶的残骸还在，散发出一种食物腐败前的酸馊气味。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垃圾袋仔细扎好，提到门口，准备稍后带下去。然后，他开始熟练地清洗煎锅，拿出鸡蛋、吐司和牛奶。动作流畅，仿佛设定好的程序，只是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沉寂的灰暗。

煎蛋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吐司机弹出焦黄的面包片，牛奶在玻璃杯里冒着温热的白气。他将苏语然那份早餐——她喜欢的单面煎蛋，边缘微焦的吐司，不加糖的热牛奶——端到餐桌上，摆放在她常坐的位置前。一切都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没什么不同，除了准备这一切的人，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苏语然是被食物的香气，或者说，是被生物钟唤醒的。她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穿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脸上带着宿醉后的惺忪和一丝不适。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拿起刀叉，开始享用，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江亦深一眼，也没有对昨晚的晚归、以及带一个醉酒的男人回家留宿做出任何解释或流露出半分愧疚。仿佛那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吃了几口煎蛋，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朝着厨房里那个沉默的背影，用一种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吩咐语气说道：“哦，对了，亦深，子轩昨晚喝得太多，胃肯定不舒服了。你一会儿别忘了一会儿给他煮点养胃粥，小米粥就行，煮烂一点，容易消化。”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江亦深本就布满裂痕的心上，又狠狠地锉了一下。他背对着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着锅铲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记得秦子轩胃不舒服，需要喝养胃粥。却不记得，或者根本不在意，昨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不在意他精心准备的晚餐被她弃如敝履，不在意他独自一人在清冷中等候至深夜，更不在意他此刻可能有的任何情绪。

江亦深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关掉了煎锅的火，将锅里原本打算给自己也煎一个的鸡蛋，直接倒进了水槽旁边的厨余垃圾处理器里。然后，他走到米桶旁，舀出小米，接水，冲洗，放入另一口小锅中，加水，点火。整个动作沉默、机械，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他不想争吵，甚至连质问都觉得多余。当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粥在锅里慢慢熬煮着，米粒翻滚，散发出淡淡的谷物香气。这时，客房门开了，秦子轩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已经洗漱过，换上了自己昨天的衣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出来的、惹人怜弱的疲惫感。

他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身体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目光先是落在正在盛粥的江亦深身上，又扫了一眼餐桌旁正低头看手机的苏语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带着挑衅的弧度。

“好香啊，是粥吗？”秦子轩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刻意放得轻快，“语然姐，还是你细心，知道我胃不好，还特意让江总给我煮粥。”他这话像是说给苏语然听，眼睛却一直瞟着江亦深。

苏语然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带着点纵容：“知道你不舒服，喝点粥暖暖胃。下次别喝那么多了，伤身体。”

得到苏语然的回应，秦子轩似乎更来了劲，他转向江亦深，那眼神里的意味更加明显，语气也带上了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尖锐的对比：“江总，真是麻烦你了。不过说真的，这粥闻着是香，但估计没语然姐煮的好喝吧？”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厨房和餐厅的人都听清：

“唉，语然姐就是心太软，对我太好了。昨晚我那么难受，她不仅陪我到那么晚，怕我回去不安全还让我住下，今天一早又惦记着我的胃……江总，你可别介意啊，语然姐就是这么善良体贴的人。不像有些人，可能就只顾着自己的什么纪念日，一点都不懂得关心人。”

这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江亦深心上最痛的地方。他拿着粥勺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厨房里只剩下小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以及那无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