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鱼凫王
河谷的宁静被粗暴的脚步声踏碎。
还没等林远和苏雅从时空穿越的巨大震撼中理清头绪，一队身影已如鬼魅般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钻出，迅速将他们包围。
这些人身材不高，但体格异常精悍，皮肤被阳光晒成古铜色。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麻布或兽皮衣物，手中紧握着寒光闪闪的青铜兵器——戈、矛、剑，形制古朴，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杀伐之气。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警惕、好奇，以及一种看待“非我族类”的审视。
语言是完全不通的。对方发出几声短促、严厉的呵斥，音节古怪而拗口，带着原始的力量感。
林远下意识地将苏雅护在身后，举起双手，试图做出一个表示无害的姿势。但他的现代户外冲锋衣、苏雅的工装裤，他们身上一切纤维的质感、拉链的金属光泽，在这些只见过麻葛与青铜的古蜀士兵眼中，都显得无比怪异，甚至……亵渎。
一名看似头领的士兵，用长矛的末端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林远的手臂，又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意思很明显：跟他们走。
反抗是徒劳的。在完全陌生的时空，面对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原始战士，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林远与苏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顺从。
他们被押解着，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土路，向河谷深处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片依山傍水、规模远超想象的聚落出现在他们眼前。与其说是聚落，不如说是一座雏形的“都城”。高大的夯土城墙巍然耸立，墙上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城门口有手持青铜戟的卫兵把守，神情肃穆。
进入城内，景象更是让两位来自现代的灵魂感到窒息。道路两旁是低矮的茅屋与半地穴式的居所，空气中混杂着炊烟、牲畜、青铜熔炼以及某种香料的气味。行人大多身材矮壮，穿着朴素，无论男女，脸上都带着与自然搏斗留下的风霜印记。他们看到被士兵押送的林远和苏雅，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里的建筑风格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独特的青铜美学。巨大的木柱支撑着宽大的屋顶，屋檐下悬挂着青铜铸造的铃铛和鸟形饰件，随风发出清脆或沉闷的声响。墙壁上时常见到用赭石等矿物颜料绘制的、充满神秘象征意义的图案——眼睛、太阳、夔龙……一切都与三星堆出土文物上的纹饰如出一辙，但更加鲜活，更加具有压迫性的存在感。
最终，他们被带到了都城中心一座最为宏伟的建筑前。这是一座建在更高夯土台基上的大殿，由无数根巨大的圆木构筑而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气势磅礴。
押送他们的士兵头领与殿门守卫交涉了几句，守卫警惕地打量了林远和苏雅一番，随后转身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他们被允许进入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插着的松明火把在跳动燃烧，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不知名的香料烟雾，吸入肺中，带着一种微醺般的眩晕感。
大殿两侧，肃立着一些身穿更为整洁麻衣或丝帛的人，有男有女，神情或严肃，或好奇，或冷漠。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两个“天外來客”身上，如同在审视两件奇怪的祭品。
林远感到苏雅的手臂微微颤抖，他自己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这种被完全剥离了熟悉语境，赤裸裸地暴露在未知文明权力核心的感觉，比面对任何考古难题都要令人心悸。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两侧的人群，投向大殿最深处的阴影。
那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一张铺着华丽兽皮的木榻之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面具——一张用纯金捶揲而成的、眼眶巨大、眼球呈柱状前伸的纵目面具。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威严、非人的光芒，将王者的真容彻底隐藏 behind，只留下一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空洞而深邃的“眼睛”。
面具之下，身影披着带有繁复云雷纹饰的丝帛长袍，色彩深沉而华丽。他（或她？）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手指修长，带着几枚玉质指环。
无需介绍，无需言语。
一种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以那黄金面具为中心，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远知道，他面对的，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古蜀国传说中的王者——
鱼凫王。
而周遭那无数充满审视、好奇，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与王座上那沉默的威严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和苏雅紧紧缠绕，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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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