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村民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服气,屋子里的火药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男人率先拍了桌子。
他叫张山,是东头的老户。
“祁助理!今天你必须给俺们评评这个理!”
“俺老张家的宅基地,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有地契在这!”
他对面一个瘦高个立刻跳了起来,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是西头的李四。
“放你娘的屁!你家那地契是前清的吧?我家分地的时候,你家那块地还是个长满杂草的荒坡!”
“就是你们家盖新房,心黑了,偷偷往我们这边多砌了半米!”
张山“嚯”地站起,指着李四的鼻子就要骂。
“李老四你个鳖孙血口喷人!谁挪了?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全村人的眼睛就是证据!你敢做不敢认?”
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家属们也纷纷起身,叫骂声、拉扯声乱作一团。
祁同伟坐在桌后,始终没有说话。
就在屋里最嘈杂的时候,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重重地在木桌上一磕。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整个调解室,死一样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下震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都坐下。”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谁再吵一句,现在就给我出去。”
“这事,今天就别调了。”
张山和李四对视一眼,虽然满脸不甘,但还是被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骂骂咧咧地坐了回去。
祁同伟的目光如同冷电,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张山,地契拿来我看看。”
张山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了过去。
祁同伟接过那张泛黄的纸,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参考价值不大。
上面只有四至边界,没有精确尺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他又看向李四。
“你说他家占了你的地,除了用眼睛看,有别的凭证吗?”
李四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喊:“凭证就是我家的地基线!他家墙角都快顶到我家窗台了!还要什么凭证!”
“这事闹了多久了?”祁同…伟问。
“小半年了!”张山抢着说,“乡里的王干事都来了三回了,屁用没有!”
李四也跟着啐了一口:“可不是!来了就让我们两家各退一步,凭啥?又不是俺的错!”
各退一步,和稀泥。
祁同伟心里冷笑,这就是基层最常见也最无能的调解方式。
他把地契还给张山,干脆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
他站起身。
“纸上谈兵,解决不了问题。”
“走,去现场。”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去现场?
以前来的干部,哪个不是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翻来覆去讲那几句他们听不懂的政策?
还从没人说要去地头亲自看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从门口探进头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哎哟,小祁助理这是要亲自下地啊?”
来人正是他们口中的王干事。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劲了。”王干事靠在门框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帮刁民,我调解了三回了,油盐不进,讲不通道理的。”
祁同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从办公室角落拿起一卷老旧的皮尺和案卷夹。
“王干事调解不了,不代表别人也解决不了。”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记耳光,抽在王干事脸上。
王干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祁同伟没再理他,率先走出调解室。
张山和李四等人面面相觑,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大学生,好像有点意思。
王干事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冷哼一声,也跟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走了十几分钟土路,一行人到了地方。
两家的房子紧挨着,争执的边界处,张山家新砌的墙角确实过界了。
祁同伟的目光在两栋房子之间来回巡视,最后,落在了两家后院交界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
“这棵树,一直都在这儿?”他指着树问。
“是啊。”李四回答,“我记事起它就在,比我年纪都大。”
祁同伟心里有了底。
他转身对众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就往司法所走,留下满头雾水的村民和一脸看好戏的王干事。
“看吧,我就说,”王干事抱起胳膊,阴阳怪气地对村民说,“解决不了,跑了吧?年轻人脸皮薄,正常。”
祁同伟快步回到司法所,直奔档案室。
老所长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他火急火燎地进来,有些意外。
“所长,我想查一下咱们乡的乡志。”
“乡志?”老所长皱了皱眉,“那玩意儿多少年没人动了,都是灰,能管啥用?”
“规矩就是规矩。”祁同伟的声音掷地有声,“不管落了多少灰,它都在那。我就不信,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还没人认了!”
老所长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他默默地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封面都快掉下来的《岩台乡志》。
祁同伟拿着乡志,再次回到现场。
王干事正唾沫横飞地向村民们吹嘘自己当年调解过多么复杂的案子,看见祁同伟回来,立刻闭上了嘴。
祁同伟没有理会他,直接走到那棵老槐树下,将乡志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所有人看。
“三十年前,乡里重新划分土地,乡志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张家与李家宅基地,以屋后老槐树中心为界,各分东西!”
他指着那一行已经发黄的字迹,声音清晰。
张山和李四都凑过去看,脸上写满了惊讶。
接着,祁同伟拉开卷尺,让两人拉住,从老槐树的树心位置,笔直地往两家房子中间的过道拉去。
一条直线,清晰地出现在地面上。
按照这条线,张山家新建的墙角,不多不少,正好过界了二十公分。
铁证如山!
张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还嘴硬:“那……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认这个?”
王干事立刻找到了机会,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小祁助理,你这是教条主义嘛!为了这么点地方,至于吗?邻里邻居的,和气生财,各退一步不就完了?”
“退一步?”
祁同伟猛地转头,目光如刀,直刺王干事。
“王干事,我问你,你让他退一步,他将来少拿几万块拆迁款,你给他补吗?!”
这一声质问,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村民都炸了!
“啥?拆迁款?!”
“跟拆迁款有啥关系?”
祁同伟看着众人,声音提得更高:“国家政策一天一个样,将来咱们岩台乡要是搞新农村建设,要拆迁补偿,那都是要按照你们房本上的地契面积一分一厘来算的!”
“现在谁家占了不属于自己的地,到时候测量面积跟地契对不上,补偿款一分钱都拿不到!你王干事张嘴就是‘各退一步’,你倒是省事了,可大家伙将来真金白银的损失,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他上前一步,几乎指着王干事的鼻子。
“在其位,谋其政!你这种‘大概八成、基本可以’的和稀泥工作态度,是懒政,是无能!是对人民群众的财产不负责任!”
“今天这事,有这本乡志在,有我祁同伟在,就必须按规矩办!谁对,谁就一寸不能让!谁错,谁就一寸不能多占!”
“我把话放这,这事我要是解决不了,我这司法助理明天就不干了!”
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王干事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周围的村民,看向祁同伟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从震惊,到信服,再到狂热的敬佩!
“对!祁助理说得对!”
“就该按规矩办!”
“妈的,差点被王干事这孙子给坑了!”
张山站在那里,汗如雨下。他想的不是那二十公分地了,而是那白花花的几万块钱。他“噗通”一声,差点给祁同伟跪下。
“祁助理!祁青天!是俺糊涂!俺错了!俺回去就砸了墙角,一公分都不多占!”
李四心里的气也全消了,连忙扶住他:“算了算了,老张,说开就没事了。”
一场持续了半年的纠纷,在祁同伟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不到一个小时,彻底解决。
就在这时,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在不远处的土路边停下。
车门打开,陈阳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村民们团团围住,正被热情地拉着胳膊,满脸都是感激和敬佩的祁同伟。
那样的他,身上仿佛有光,与她印象中那个被发配到这里的失意青年,判若两人。
陈阳愣住了。
祁同伟也看到了她,他笑着拨开人群,朝她走去。
他的裤脚还沾着泥土,但脊梁挺得笔直。
“同伟,你……”陈阳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好像……变了。”
“不是变了。”祁同伟看着她的眼睛,笑容里满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坚定,“是想通了。”
“脚下的路,得自己走出来,才叫路。”
陈阳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脸颊微微泛红。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我……我爸让我问你,要不要周末回汉东聚聚。”
祁同伟接过信,点了点头。
“等我把手头的事理顺,就回去。”

就在这时,司法所的老所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神色凝重。
他无视了周围的村民和陈阳,直接拉住祁同伟。
“同伟,出事了!”
“县里刚来电话!”
老所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省委梁书记的女儿,梁璐,明天要过来!”
“指名道姓,要来‘视察’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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