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这辈子唯唯诺诺，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那缸养了三年的极品红龙鱼。
为了给鱼换个大缸，她连穿破的袜子都缝了又缝。
鱼缸买回来那天，老妈眼里的光比结婚那天还亮。
可这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夜，就被老爸连盆端了。
他当着亲戚的面，把那条几万块的鱼剁成块下了油锅，
骂老妈是玩物丧志的败家娘们。
我看见老妈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极其平静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她没再看那锅鱼，也没再看老爸。
第二天，房产转让书和离婚协议摆在了床头，老妈说：“趁热吃吧，这日子我也嚼烂了。”
……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红烧鱼腥味，混合着廉价酱油的焦糊气。
那条被老妈视若珍宝、每天都要趴在缸边看上两小时的红龙鱼，此刻正躺在不锈钢盆里，成了几块死肉。
老爸徐强正用牙签剔着牙，嘴唇上泛着油光，那是吃了那条鱼留下的痕迹。
“什么破鱼，几万块？肉又柴又老，还不如菜市场五块钱一斤的草鱼！”
他随手将沾着肉渣的牙签弹在桌面上，
“也就是骗骗王君这种傻子。”
老妈王君坐在桌角，那是她坐了三十年的位置
——离菜最远，离垃圾桶最近。
她低着头，手里那碗白饭已经凉透了。
我看着她，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
昨晚那条鱼还在缸里游动，金红色的鳞片像燃烧的火焰。
那是老妈攒了三年的私房钱，是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亮色。
昨天大姑一家来做客，老爸嫌菜不够硬，
为了在亲戚面前显摆自己的“家庭地位”，
硬是用网兜把鱼捞出来，当着老妈的面，
那把生锈的菜刀狠狠拍在鱼头上。
当时老妈没拦，也没叫。
她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条鱼在案板上挣扎、不动、被刮鳞、被大卸八块。
现在，她夹起一块鱼腹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一下，两下，三下。
那动作机械得可怕，仿佛她嚼的不是鱼肉，
而是她自己那颗稀碎的心。
“行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徐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赶紧把碗洗了，一会卫红回来要吃夜宵，你再去给她下碗面。”
卫红，徐卫红，我那个三十岁还在啃老的巨婴姐姐。
老妈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饭。
她放下筷子，从怀里掏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A4纸，放在了油腻腻的餐桌上。
“签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干枯的树叶。
徐强愣了一下，眯起那双倒三角眼，拿起来扫了一眼。
《离婚协议书》。
还有一份《房产放弃声明》。
“王君，你脑子里进地沟油了？”
徐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离婚？你要跟我离婚？还要把这破房子给我？”
他把那叠纸狠狠甩在老妈脸上，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老妈的脸颊，留下一道红印。
“你个没用的女人，离开我能活吗？谁给你钱买新衣服？
谁给你钱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
老妈没去擦脸，只是弯腰把纸一张张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桌上。
“我没开玩笑。”老妈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房子归你，债务归你，女儿归你。我净身出户。”
“哈！长本事了！”徐强猛地站起来，指着老妈的鼻子骂，
“行啊！王君，这可是你说的！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跪着求我也别想回来！”
就在这时，防盗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徐卫红醉醺醺地晃了进来，满身酒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脚上的泥鞋直接蹬在茶几上。
“爸……饿死了，有吃的没？给我拿两千块钱，明天还要跟姐妹逛街……”
徐强原本狰狞的脸瞬间换上一副慈父笑，变脸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哎哟我的宝贝闺女，怎么喝这么多？
王君！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去给女儿煮醒酒汤！”
他转头冲着老妈吼，唾沫星子喷了一桌。
老妈没动。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瘫在沙发上的女儿，又看了看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三十年了。
她就像这个家里的老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血。
“不煮了。”老妈淡淡地说。
“这辈子，都不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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