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媒婆
元符四年,暮秋。
太行山深处的风,已经有了凛冬的寒意。崎岖的山道上,一辆青布马车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沈砚秋裹紧身上的棉斗篷,掀开车帘一角。外面是连绵的灰褐色山峦,树木的叶子已经掉光,嶙峋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远处山谷里,稀稀落落散布着些土坯房,炊烟在寒风中被撕扯成缕缕细丝。
“快到了。”驾车的萧彻转过头,脸上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桃花坳。”
桃花坳——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因三面环山、形似桃花而得名。这本该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但一个月前,一桩诡异的命案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案卷是大理寺三天前收到的,由当地县衙紧急呈报。上面只有简短的描述:桃花坳连续三个月,每月十五都有年轻女子失踪。失踪者都是在出嫁前夕消失,现场只留下一套完整的嫁衣,人却不知所踪。而第三个失踪者,在失踪七日后,尸体出现在山神庙里——穿着嫁衣,端坐在神像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已经死了至少三天。
更骇人的是,验尸的仵作在死者心口发现了一枚桃木钉,钉身刻满古怪的符文。当地传言,这是“山神娶亲”,凡是被选中的女子,都要在月圆之夜嫁给山神,否则全村都要遭殃。
县衙不敢擅专,将案卷急报大理寺。萧彻主动请缨,并带上了沈砚秋——整个汴梁,论验尸和破解诡案,没人比她更合适。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前方出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宇建在山崖边,半边屋檐已经坍塌,露出朽烂的椽子。庙前有棵老槐树,树干需三人合抱,枝叶却早已枯死,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些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飘荡如招魂幡。
“就是这儿。”萧彻勒住马,“第三个死者,就是在这庙里发现的。”
沈砚秋下车,山风立刻灌满她的斗篷。她眯起眼打量这座庙——庙墙是用山石垒的,缝隙里长满了苔藓和枯草。庙门只剩半边,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情形。
她走进庙里。庙堂不大,正中供着一尊山神像,神像已经斑驳不堪,看不清面目。神像前的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有一块地方明显被擦拭过——应该就是发现尸体的位置。
沈砚秋蹲下身,从工具箱里取出小刷子和油纸,小心地收集供桌下的尘土。尘土里有几根长发,乌黑发亮,属于年轻女子;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碎屑,她捡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干涸的血迹,混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死者是什么人?”她问跟进来的萧彻。
“村东头李铁匠的女儿,叫李秀姑,十八岁。”萧彻展开案卷,“失踪前三天,刚定下婚事,许给了邻村张猎户的儿子。定亲那晚,她说梦到山神托梦,要娶她为妻。家里人都当是胡话,没在意。结果月圆那晚,她穿着嫁衣从家里走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自己走出去的?”
“对。她爹娘说,那晚秀姑举止异常,先是坐在梳妆台前梳了一个时辰的头,然后穿上嫁衣,对着镜子笑。问她话也不答,就这么直挺挺地走出门,往山神庙方向去了。她爹想拦,但秀姑力气大得惊人,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砚秋蹙眉。这听起来像是被药物控制了神智。
“前两个失踪者呢?也是这样?”
“差不多。”萧彻翻看案卷,“第一个是村西赵寡妇的女儿,十七岁;第二个是村中私塾先生的妹妹,十九岁。都是定亲不久,都说梦到山神托梦,都在月圆之夜穿着嫁衣自己走出家门,消失在去山神庙的路上。”
“尸体呢?前两个找到了吗?”
“没有。”萧彻摇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秀姑的尸体被发现了,所以县衙才重视起来。”
沈砚秋站起身,走到神像前。神像有三尺高,泥塑的,彩绘已经剥落大半,但能看出是个武将模样,手持钢鞭,面目狰狞。神像的胸口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大小正好能放进一枚桃木钉。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凹陷,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凹陷很光滑,像是经常被抚摸。
“萧公子,你看。”她指着凹陷,“如果桃木钉是从这里取出来的,那么钉子的位置正好对着神像的心脏。这是某种仪式吗?”
萧彻凑近细看,又环顾庙堂四周。庙墙上有些模糊的壁画,画的都是山神收服山精野怪的故事。但在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他发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山神娶亲,三魂归位。
字是用木炭写的,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三魂归位……”沈砚秋沉吟,“三个月,三个女子,三魂……难道还有第四个?”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人冲出去,只见老槐树下,一个老妇人跌坐在地,指着槐树上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纸……纸人……纸人在动!”

沈砚秋抬头看去。槐树枝桠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纸人——三尺来高,穿着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在风中轻轻摇晃。纸人的手臂用细线吊着,风吹过时,手臂摆动,确实像在动。
但下一刻,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纸人突然自己转过头来——盖头滑落,露出纸做的脸。那张脸画得极其精致,眉目如画,嘴角带笑,在昏暗的天光下,几乎像个活人。
最骇人的是,纸人的眼睛,在转动。
不是被风吹动,是真的在转——眼珠从左到右,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沈砚秋身上。
然后,纸人笑了。
嘴角咧开,露出纸做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拉动机关。
“山神娘娘……”老妇人哆哆嗦嗦地磕头,“山神娘娘显灵了……老婆子错了,老婆子不该多嘴……求山神娘娘饶命……”
萧彻拔剑在手,护在沈砚秋身前。沈砚秋却盯着那个纸人,忽然道:“不是鬼,是机关。”
她捡起一块石头,朝纸人掷去。石头击中纸人胸口,纸人“咔嚓”一声裂开,从里面掉出几个木制的齿轮和几根细线。细线一直延伸到槐树后方的草丛里。
萧彻立刻冲过去,但草丛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枚新鲜的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女子或者少年的。
“跑了。”他回来时脸色凝重,“有人一直躲在附近,操控这个纸人。”
沈砚秋走到老妇人身边,将她扶起:“老人家,您刚才说‘不该多嘴’,您多嘴了什么?”
老妇人惊魂未定,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我……我前两天跟人嚼舌根,说山神娶亲是骗人的,是有人装神弄鬼……结果昨晚我家窗户上就出现了血手印……今天又看到这个……”
她抓住沈砚秋的手,手冰凉:“姑娘,你们是官府的人吧?求求你们,赶紧把这事查清楚吧!村里已经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村里现在什么情况?”
“能嫁人的姑娘,家里都在张罗婚事,想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免得被山神选中。”老妇人叹气,“可聘礼要得急,好些人家只能往低了嫁,白白便宜了那些光棍汉。还有些人家,连夜带着女儿往山外逃,但山路难走,听说已经摔死两个人了……”
沈砚秋和萧彻对视一眼。看来这“山神娶亲”,不只是害命,还在搅乱整个村子的秩序。
“老人家,村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萧彻问。
老妇人想了想:“有……半个月前,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能做法驱邪。在村里住了几天,收了不少钱,做法事那天却突然跑了,说是法力不够,镇不住山神。再就是……前几天有个货郎来过,卖些针头线脑,但眼神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
她又补充道:“对了,还有村尾的周瘸子,他三个月前从山外回来,说是赚了钱,要翻修房子。可你们看他那房子,修了一半就停了,人也不怎么出门,神神秘秘的。”
周瘸子?沈砚秋记下了这个名字。
安抚好老妇人,两人驾着马车继续往村里去。天色渐暗,山道两旁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灯火。快到村口时,前方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出事了。”萧彻一抖缰绳,马车加速。
村口空地上围了一圈人,中间几个汉子扭打在一起。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少女,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萧彻跳下车。
一个老者颤巍巍走过来,看样子是村里管事的:“官爷,您来得正好!这是王家的二丫头,明天要出嫁,可今晚……今晚她突然说要去找山神,不肯上花轿了!”
沈砚秋看向那个穿嫁衣的少女。少女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盖头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但她的姿态很奇怪——不是寻常姑娘家的羞怯或抗拒,而是一种僵硬的、像木偶般的姿势。
她走过去,轻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有反应。
沈砚秋伸手想掀开盖头,旁边一个汉子突然冲过来:“别碰她!她是山神选中的人,碰了要倒霉的!”
萧彻拦住那汉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我是她爹。”汉子四十来岁,满脸胡茬,眼睛通红,“官爷,我闺女中邪了!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不说话,不吃饭,就坐在镜子前梳头。今天更是穿上了嫁衣,说要嫁给山神……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拉出来,想连夜送她出山,可她走到这儿就不走了,说是在等山神来接……”
沈砚秋注意到,少女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在微微颤动。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颤动,像是……在敲击什么密码。
她突然伸手,掀开了少女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十七八岁,眉眼清秀,但眼神空洞,直直看着前方,瞳孔涣散,没有焦点。嘴角却带着笑——那种僵硬的、像面具一样的笑,和山神庙纸人的笑一模一样。
“她被下药了。”沈砚秋肯定地说,“某种能控制神智的药。”
她从怀中取出银针,刺入少女耳后的穴位。少女身体一震,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但很快又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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