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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无昼夜。

当最后一名陆家族人从最初的不适中勉强定下心神，按照族长谕令，尝试着在这片灰蒙蒙的、空寂到令人心慌的“土地”上运转功法时，时间已失去了外界的刻度。

起初是此起彼伏的闷哼与惊疑。功法运转滞涩，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挥臂，往日里如臂指使的灵力，此刻变得懒散不听调遣。更令人不安的是，周天循环难以从外界汲取到半分熟悉的“灵气”，只有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空无”感包裹着身心。一些修为较低的族人，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渗出冷汗，仿佛离水的鱼。

恐慌的苗头再次悄悄滋生。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在前方灰雾边缘的陆九渊，动了。

他并未转身，只是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对着身前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虚空，缓缓划落。

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但指尖所过之处，那浓稠的灰色雾气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剧烈地翻滚起来。一丝丝、一缕缕更加凝实、更加古老的灰气被强行抽离、汇聚。陆九渊的额角，也随之渗出细密的汗珠。调动混沌珠的本源之力进行“造物”，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引导与塑形，对他这具刚刚复苏、修为大损的身体和尚未完全熟悉混沌珠的神魂而言，亦是沉重的负担。

随着他指尖虚划，汇聚的混沌之气开始坍缩、凝聚，逐渐显露出粗糙的轮廓——那是一块碑。高约三丈，宽一丈，厚三尺，通体呈现出混沌初开时特有的青灰色，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流淌着如水波般的、极其细微的混沌纹路。

当最后一道纹路在碑顶隐没，整块巨碑“嗡”地发出一声低沉的颤鸣。这颤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所有陆家族人神魂本源的“波动”。

刹那间，所有正在艰难运功的族人，浑身齐齐一震！

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空无”感，变了。

虽然依旧无法直接吸纳，但他们“感知”到了。原本死寂的灰色世界，在他们的灵觉中，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一种浩瀚、苍茫、蕴含着无穷可能与原始生机的“气息”，如同背景辐射般充斥着每一寸空间。这“气息”高高在上，漠然无情，却无比真实，无比强大。正是这气息，压制并排斥着他们体内那相对低级、后天修炼而来的灵力。

与此同时，巨碑之上，那些流淌的混沌纹路，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稳定持续的灰蒙蒙光晕。光晕笼罩范围大约有百丈，恰好将大部分聚集的族人囊括在内。身处光晕之中，那种因环境彻底陌生、能量无法沟通而产生的神魂层面的排斥与恐慌感，明显减轻了。就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盏指明方向的、极其微弱的灯。

“此乃‘本源感知碑’。”陆九渊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响起，传入每一个族人心底，“碑光所及，可助尔等初步感知、适应此界混沌气息，稳固神魂，免受无谓之侵扰。于此范围内，安心调息，勿再强行运功吸纳外界，徒耗心神。”

话音落下，早已支撑不住、几近虚脱的几位年轻族人，立刻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脸色却比之前好看了许多。其余人也纷纷停下徒劳的功法运转，在碑光的抚慰下，惊魂稍定。

三位长老感受最为明显。他们修为最高，对环境的感知也最敏锐。碑成之时，他们清晰感受到那股直接撼动神魂本源的波动，以及碑光笼罩下，神魂深处传来的细微安宁感。这绝非寻常法宝或阵法能有的效果！

大长老陆明远走到碑前，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触碰那冰凉而厚重的碑身。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古之意顺着指尖传来，让他体内的金丹都微微一颤。“族长……此碑，玄妙无穷。老朽……从未感受过如此本源之意境。”他声音带着震撼后的沙哑。

陆九渊微微颔首，没有多解释碑的来历，转而道：“混沌初辟，万物皆无。眼下最急之务，乃安居。此地无土木砖石，却有混沌之气。本座得授一符法，或可解燃眉之急。”

他心念沟通系统，调出之前任务奖励的【混沌安居符炼制图谱（初级）】。信息流融入意识，瞬间明了。此符炼制，需以自身灵力或混沌珠内游离的稀薄混沌之气为引，勾勒特定符文，固化一方混沌之气，形成可供短暂栖身的简易“气室”。防御聊胜于无，主要功能是隔绝大部分混沌气息的直接压迫，提供一片能让凡人与低阶修士相对舒适的区域。

炼制不难，难在需要混沌之气为材，且对神识引导有精细要求。

“文彦长老。”陆九渊看向二长老陆文彦，“你于符箓之道浸淫最深，且神识修为在同阶中堪称精湛。此法由你主理，挑选族中擅符箓、心细沉稳之子弟，即刻尝试炼制。材料，便是这无所不在的混沌之气。初步目标，炼制出足够容纳所有族人的安居符，开辟临时聚居之所。”

陆文彦闻言，精神一振。身为掌典长老，家族危难之际，能担此实用重任，正是他价值所在。他当即躬身：“遵族长令！文彦必竭尽全力！”他目光扫过人群，迅速点出几名平日表现不错的符箓堂子弟，就在碑光边缘，按照陆九渊神识传递过来的符文要诀，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周围稀薄的混沌之气。

另一边，陆九渊又看向三长老陆千钧：“千钧长老，你率执法堂弟子，于聚居地外围警戒巡逻。此地虽无外敌，但混沌初开，气机流动或有莫名变化，需防万一。同时，维持秩序，安抚老弱，分配即将建成的安居气室。”

“是！”陆千钧抱拳应诺，声如闷雷，立刻呼喝着几名精悍弟子，开始行动起来。他的雷厉风行，迅速让有些散乱的人群变得有序。

大长老陆明远则自觉担负起总览全局、协调内外的职责，同时亲自看护那些因适应不良而显得萎靡的族人。

安排妥当，陆九渊暗自松了口气。家族机器的齿轮，终于开始在这片混沌中，重新艰难地咬合、转动。

他没有休息，而是走到本源感知碑旁，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体内，一边缓慢运转着原主记忆里陆家最高深的功法《青崖云雷诀》，温养这具枯竭的肉身与金丹，一边将大部分意识投注到识海中的两个系统光幕上。

诸天氏族养成系统的界面上，族运本源依旧是100点。但家族状态已经更新：

【氏族状态】：初步安定（混沌温养效果生效中）

【族人平均适应度】：17%（缓慢提升）

【特殊建筑】：本源感知碑（初级）——生效中

【可建造/解锁项】：灰色居多，仅【混沌安居符炼制工坊（图纸需求）】、【初级聚灵（混沌）阵（需族运本源200点）】等寥寥几项微微亮起，但都显示资源或条件不足。

看来，族运本源的获取和使用，是下一步发展的关键。目前除了任务，还不知道其他获取途径。而家族要在这混沌中真正立足，至少需要能让族人修炼的基础设施。

他将目光转向左侧的鸿蒙万宝轮盘系统。

轮盘依旧静静悬浮，混沌气流与鸿蒙紫光缓缓流转，中央的指针幽暗。下方的信息显示，下一次抽取需要消耗“轮盘能量”，而轮盘能量似乎与他的修为、际遇，或者完成某种“条件”有关，目前只回复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距离下次抽取所需相差甚远。

但那个新解锁的【轮盘洞察（初级）】功能，图标是亮着的。

“使用轮盘洞察。”陆九渊意念微动。

【嗡……】

一阵轻微的神魂抽离感传来，仿佛有一缕极其细微的感知，被投入了那浩瀚无尽的轮盘虚影之中。眼前光影乱闪，各种模糊的碎片划过：一片龟甲虚影承载着迷蒙雾气（河图洛书？）、一株青莲摇曳生姿（混沌青莲？）、一道金光纵横捭阖（金蛟剪？）、一卷竹简散发浩然之气（天地宝鉴？）……感知混乱而跳跃，难以捉摸。

片刻，抽离感消失。

【洞察结果（非常模糊）：下一次抽取，可能涉及“推演占卜”、“生机造化”、“杀伐护道”或“文明传承”等相关范畴之一或多个。提示：轮盘范畴受宿主当前境遇、需求及未知命运牵引影响。】

推演占卜？生机造化？杀伐护道？文明传承？

陆九渊若有所思。这提示虽模糊，却并非全无价值。至少，下一次轮盘可能出现的宝物类型，有了一个大致的倾向。这对未来可能需要做出选择时，或有参考意义。

就在他沉浸于系统信息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随即是二长老陆文彦带着颤抖的狂喜之声：“成……成了！族长，第一枚‘混沌安居符’，成了！”

陆九渊抬眼望去，只见陆文彦手中，托着一枚巴掌大小、非纸非帛、通体灰扑扑、表面流转着简易却稳固混沌纹路的符箓。符箓散发出的气息，与周围环境隐隐相合。

“好！”陆九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依此符为基，注入些许灵力激发，便可撑开一方气室。文彦长老，速带人继续炼制。千钧长老，配合文彦长老，规划聚居区域，依次激发安居符。”

有了成功的范例，陆文彦等人信心大增，炼制速度明显加快。一枚枚灰扑扑的混沌安居符被制作出来，然后在执法堂弟子的帮助下，注入灵力激发。

噗、噗、噗……

轻微的闷响声中，一团团直径约两丈、如同半透明灰色气泡般的简易“气室”，在碑光笼罩范围内，次第浮现。气泡内，那种无处不在的混沌压迫感显著降低，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虽然依旧没有灵气，但已足够凡人与低阶修士正常呼吸活动。

孩子们首先被安置进去，然后是老弱妇孺。当大部分族人都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后，弥漫在人群中的惶恐不安，终于被一种劫后余生、拥有立足之地的踏实感所取代。尽管这“家”只是一个灰色的气泡，脆弱而简陋。

陆九渊也拥有了一个稍大些的气室，位于本源感知碑正前方。他走入其中，盘膝坐下，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混沌气息后，顿感心神一松，持续消耗的神魂之力恢复速度加快了几分。

夜幕（如果混沌中有夜幕的话）降临，或者说，是族人疲惫的精神需要休息的时刻。

大部分气室内的光芒暗淡下去，族人沉沉睡去，只有巡逻弟子的身影，偶尔在碑光边缘的灰雾中掠过。

陆九渊没有睡。他一边调息，一边默默观察着系统界面。

【族人平均适应度】缓慢爬升到了23%。

【混沌温养（初级）】状态持续生效，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

就在万籁俱寂（只有混沌之气无声流淌）之时，两股微弱的、却截然不同的波动，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气室中传来，引起了陆九渊和三位长老的注意。

波动之一，来自大长老陆明远的气室。那波动带着一种暮气深处迸发出的、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新生”感，仿佛枯木逢春，萌发了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绿意。并非修为突破，而是寿元将尽、气血枯败的躯体，在混沌温养下，被激发出了最深处的点滴潜力，延缓了衰亡的速度。

波动之二，则来自一位年轻子弟的气室，是之前被陆文彦点名协助炼制安居符的一名少年，名叫陆青河，十六岁，四灵根杂脉，炼气三层修为，资质平平。此刻，他气室内传来的波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澄澈”感。仿佛杂质被冲刷，虽然远未达到质变，但原本驳杂混乱的灵根气息，似乎……干净了那么一丝丝。

灵根纯化？混沌温养的效果，这么快就显现了？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落在具体的个体身上，便是真实的希望！

陆九渊眼中精光一闪。

几乎在同一时间，沉寂的系统提示音，也悄然响起：

【检测到氏族成员‘陆明远’触发‘混沌温养’潜在效果：微弱延缓衰老（极微量）。】

【检测到氏族成员‘陆青河’触发‘混沌温养’潜在效果：灵根杂质微幅消减（极微量）。】

【氏族特质‘灵根驳杂（灰色）’负面效果，出现极其微弱的松动迹象。】

【因氏族出现正向蜕变征兆，凝聚微末希望，族运略有回升。】

【族运本源+10】

【当前族运本源：110点。】

希望，哪怕再渺茫，也是驱散绝望最有力的光。

陆九渊望向气室外那无边无际、孕育着无限可能的灰色混沌，又看向那一个个在混沌气泡中安睡的族人身影。

第一步，站稳脚跟，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利用这混沌之地与双生系统，为陆家，在这绝地之中，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天之路！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修炼，以及更深层次的系统规划之中。轮盘下一次可能出现的范畴，那110点族运本源该如何使用，家族下一步该如何发展……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