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棺材巷那间低矮的土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老妇人竟还未睡,就坐在门内的小凳上,就着油灯缝补一件旧衣。听到林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只淡淡道:“血气又重了,还多了股……砖窑的土腥味。”
林陌心头微震,这老妇人的感知敏锐得可怕。他没有否认,走到墙角的草垫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个油纸包。“婆婆,我需要一点时间。”
“自便。”老妇人放下针线,吹熄了油灯,佝偻着身子走进里间,掩上了门。
屋内陷入昏暗,只有晨光从门缝和破窗渗入。林陌深吸一口气,咬破尚未愈合的指尖,将血滴在油纸包末页。
血液渗入,纸页上果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他凝神细看。
开篇是暗影阁的森严阁规,条条带着血腥味。其后是基础的敛息法门“龟息术”,易容技巧“百变谱”,追踪与反追踪的要点,以及一套简单的暗号系统。最后,则是一个简单的探查任务:
“三日内,查明‘血手帮’近日在黑水泽一带异常活动缘由,及其与城中哪些势力有接触。留影为证。报酬:贡献点十。”
任务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贡献点可用于阁内兑换功法、丹药、兵刃、情报。一点贡献,约值十两银。”
一百两。对现在的林陌来说,是笔巨款。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任务本身。
血手帮……钥匙……青木藤。
那个神秘女子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血手帮找的“钥匙”,是否就是黑袍人提及的、与青木藤灭门案有关的东西?那女子又是谁?为何与血手帮厮杀?她告诉自己这个信息,是祸水东引,还是……某种暗示?
线索太少,但指向明确。黑水泽,是必须去的地方。
他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龟息术”和“百变谱”上。这两样是保命和探查的基础,必须尽快掌握。至于阁规和暗号,更需要熟记于心。
接下来的两天,林陌足不出户。白日里,他按照“龟息术”的法门,调整呼吸节奏,尝试将自身气息降至最低。起初很难,这具身体没有内息基础,但前世练习冥想和控息的经验帮了大忙。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已能短时间进入一种近乎假寐、气息微不可察的状态。
“百变谱”则更依赖技巧和观察。它并非高深的人皮面具制作,而是利用光影、妆容、肢体语言和简单的道具(如假痣、假须、改变发髻)来改变外貌气质。林陌用老妇人给的炭笔和一点点锅底灰,在脸上涂画,对着水盆练习,努力记住几种简单易行的伪装形象。
期间,送饭的妇人依旧沉默。老妇人偶尔出来,看到他对着水盆“涂鸦”,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他尝试用粗布改变肩背轮廓时,嘶哑地提点了一句:“左肩,再沉三分。你骨头没长好,别太使劲。”
林陌依言调整,果然更自然。他郑重道谢,老妇人摆摆手,又回了里屋。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老人。但林陌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足够强大之前,保持适当的距离和感激,比刨根问底更明智。
第三天清晨,林陌换上半新短打,将令牌、几枚铜钱、一小包干粮、以及用布条包好的劣质金疮药和“百变谱”所需的小工具分藏在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
“走了?”老妇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皮都没抬。
“嗯。药钱和饭钱,我会尽快还上。”林陌拱手。
“活着回来再说。”老妇人挥挥手,像赶苍蝇。
林陌不再多言,转身走出棺材巷。晨光中的清河城渐渐苏醒,街道上人流开始稠密。他按照油纸包中的记载,向着城西“老张茶铺”走去。
老张茶铺在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尾,门面老旧,此刻刚卸下门板,一个头发花白、右腿微瘸的干瘦老头正在门口生火炉。正是李瘸子。
林陌走过去,在茶摊前坐下,低声道:“掌柜的,来三两雨前红。”
李瘸子抬了抬眼皮,手上动作不停:“雨前红有,新到的,八十文一两。”
“要三雨前摘的。”林陌接上暗号。
李瘸子手中火钳顿了顿,深深看了林陌一眼,慢吞吞起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油纸包:“三百文。”
林陌数出三百文铜钱——这是他用碎银子剩下的所有钱换的。接过油纸包,入手颇沉,显然不止茶叶。他不动声色收起,又摸出两枚铜钱:“再随便来碗解渴的茶。”
“坐着等会儿。”李瘸子拎起铜壶,眼神却瞥向街对面几个看似闲逛的汉子,压低声音,“生面孔,这几天常在附近转悠,不像善茬。喝完了,从后门走。”
林陌心中一凛,点了点头。他端着粗瓷碗,看似漫不经心地喝茶,目光却借着碗沿的遮掩,快速扫过对面。三个汉子,一个靠在墙根打哈欠,一个蹲在地上看蚂蚁,另一个在买炊饼。看似毫无关联,但他们的站位,恰好能无死角地观察茶铺前后。而且,三人太阳穴都微微鼓起,手掌骨节粗大,显然是练家子。
冲谁来的?李瘸子?还是……自己这个新面孔?
他不敢多留,几口喝完茶,放下碗,对李瘸子点点头,起身走向茶铺侧面不起眼的小门。推门出去,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他迅速穿过小巷,来到另一条街上,混入人群,同时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并刻意改变了走路的步态和节奏。
绕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跟踪,他才在一个僻静角落停下,打开油纸包。里面除了茶叶,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丙”字。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
“血手帮三当家‘笑面虎’周坤,今日午时,会于‘醉仙楼’三楼雅间‘听潮阁’,与城中某势力代表密谈。可视情况接近探查。木牌为临时信物,必要时可出示,但慎用。——影三”
影三?是接引自己的黑袍人,还是其他联络人?林陌将纸条内容记熟,随即撕碎,混着泥土搓成粉末洒掉。木牌和茶叶收好。
午时,醉仙楼。时间不多了。
他需要一套能混进醉仙楼的行头,也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枚铜钱,林陌目光扫过街面,最后落在一家当铺的招牌上。
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干净的长衫、头戴方巾、面色微黄、蓄着两撇稀疏胡须的中年书生,夹着一个旧书箱,略显拘谨地走进了清河城西区最负盛名的“醉仙楼”。
书生似乎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地方,眼神带着好奇与些许怯懦,在跑堂伙计热情的招呼下,局促地在一楼大堂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和两样小点心,便缩着脖子,从书箱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旧书,低头看了起来,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跑堂伙计瞥了眼他寒酸的衣着和点心,撇撇嘴,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这书生,正是略作易容、用身上最后那点值钱东西(包括那身不错的短打)当了点钱,置办行头的林陌。他此刻运转着龟息术,气息微弱,配合佝偻的坐姿和畏缩的神态,完美地融入了背景,像个屡试不第、穷酸潦倒的腐儒。
但他的耳朵,却将周围所有的声音尽可能收拢。
“……王员外家那批绸缎……”
“……城东赌坊昨日出了老千,被剁了手……”
“……听说黑水泽最近不太平,好几伙采药人都没回来……”
有用的信息不多。林陌也不急,耐心等待。醉仙楼共有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则是需要预定或是有头有脸人物才能上去的雅间。他的目标在三楼。
约莫午时一刻,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身形彪悍、腰间鼓囊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身穿锦袍、面白无须、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笑容的中年胖子走了上来。胖子手里盘着两个油光水滑的铁核桃,笑声爽朗,正是血手帮三当家,“笑面虎”周坤。
“周爷,您可来了!天字三号‘听潮阁’给您留着呢!”掌柜的亲自迎上,点头哈腰。
“有劳掌柜。”周坤笑着拍拍掌柜肩膀,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大堂。当掠过角落里那个埋头看书的穷书生时,没有丝毫停留,便带着手下,径直上了三楼。
林陌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周坤刚才那一眼,看似随意,实则隐含精光,修为绝对不弱。而且,他身后那四个手下,气息沉稳,眼神锐利,都是好手。
他继续等待。又过了约一刻钟,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青衫、看不清面容的瘦高男子,独自一人走上三楼。男子步履轻快,径直走向“听潮阁”。
正主到了。
林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心中快速盘算。三楼守卫必然森严,直接上去探查绝无可能。留影石需要在靠近目标、看清对方面容和交谈内容时激发才有效。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地接近?
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往三楼楼梯口附近,一个正在擦拭栏杆的小厮身上。
又过了片刻,林陌似乎坐得久了,内急。他起身,略显尴尬地向伙计打听茅房位置,然后朝着后院方向走去。经过那小厮身边时,他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中旧书脱手飞出,正好砸在小厮刚擦干净的栏杆上,又弹到地上。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林陌慌忙上前捡书,连连作揖,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没事,客官您小心点。”小厮倒是好脾气,弯腰帮他捡书。
两人身体靠近的瞬间,林陌以极其隐蔽快速的手法,将一枚硬邦邦、冰凉的东西,塞进了小厮腰间悬挂的、用来装抹布杂物的布袋里。那东西,是他用茶叶包里那块黑色木牌,包裹了最后两枚铜钱——铜钱碰撞能发出轻微声响,更容易引起注意。
“实在对不住……”林陌接过书,再次道歉,这才匆匆走向后院。
他并没有去茅房,而是绕到后院僻静处,迅速脱掉外面的长衫,露出里面另一套更破旧、沾着油污的短打,又用准备好的湿布快速擦掉脸上的黄粉和假胡须,恢复成本来面容,只是用锅灰将脸色抹得更暗。然后,他将书箱和长衫塞进一个堆放柴火的角落,用茅草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疲惫而麻木,微微佝偻着背,走向酒楼后厨的小门。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刚从后厨干完杂活、出来透口气的年轻帮工。
他蹲在后门边的石阶上,从怀里摸出半个冰冷的粗面饼,小口啃着,目光低垂,耳朵却竖得老高,心神一半放在三楼方向,一半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后厨进出的人对他视若无睹。约莫半柱香后,一个身影匆匆从后门跑出,正是刚才那小厮。他脸色有些发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布袋,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朝着酒楼侧面一条小巷跑去。
林陌眼神一闪,几口吃完饼子,拍拍手,也起身,慢吞吞地跟了上去。他远远吊着,看到小厮跑到巷子深处,这才颤抖着手,从布袋里摸出那裹着铜钱的黑木牌。看到木牌上那个“丙”字,小厮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慌忙将木牌和铜钱揣进怀里,又左右看看,一咬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成了。林陌心中微定。暗影阁的临时信物,对这些底层眼线应该有足够的威慑力。他悄悄尾随,看到小厮最终溜进了醉仙楼后街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
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对面一个馄饨摊坐下,又要了碗最便宜的清汤馄饨,慢慢吃着,目光偶尔扫过杂货铺门口。
又过了约一刻钟,小厮从杂货铺出来了,脸色依旧有些白,但脚步稳了些。他左右看看,低头快步往回走。
林陌吃完馄饨,付了钱,起身,看似随意地走向那间杂货铺。铺子门面很小,里面堆满杂物,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在柜台后打瞌睡。
林陌走进去,敲了敲柜台。
老头抬了抬眼皮,混浊的眼睛看了林陌一眼,又低下头,慢吞吞吐出几个字:“买什么?”
“三两雨前红。”林陌低声道。
老头手中正在盘的一串旧铜钱顿了顿。“雨前红有,新到的,八十文一两。”
“要三雨前摘的。”
暗号对上。老头这才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林陌一番,尤其在他年轻的面孔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丙字木牌?”
“是。”
老头点点头,从柜台下摸出个东西,用布包着,推到林陌面前。“刚送来的。周坤见的人,戴着斗笠,没看清脸。但送了点东西进去,是这个。”
林陌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片撕下来的、带着淡淡墨迹的宣纸边角,上面有一个残缺的红色印鉴,只能看到印鉴边缘是复杂的云纹,中心似乎是个字,但残缺了,只剩一点点笔画。
“就这个?”林陌皱眉。
“就这个。那雅间隔音太好,听不到。送东西的是个生面孔,送完就走了,没跟上。”老头摇摇头,“木牌还你。另外,影三让我带句话:血手帮最近动作很大,不只黑水泽。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很急。让你小心,尤其小心他们背后的‘影子’。”
“影子?”
“老头子只知道这么多。”老头闭上眼,不再多说。
林陌收起残破印鉴和木牌,转身离开杂货铺。背后“影子”是谁?是周坤密谈的对象?还是别的势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微微西斜。今日的探查,只能到此为止。收获有限,但确认了血手帮的确在暗中与某些势力接触,而且行事诡秘。那片残破印鉴,或许是线索。
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为黑水泽之行做准备。而最快的途径……
林陌摸了摸怀中冰凉的黑色令牌,目光投向城西另一个方向。那里,是清河城底层武者聚集、消息最灵通,也最容易找到“机会”的地方——
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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