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蠢得可笑。
愤怒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哭闹、质问、撕破脸?那不是他的风格,也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真相,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以及,到了哪一步。
祝晓萱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手里还拎着个电脑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倦容。“加班累死了,”她换了鞋,把包放下,很自然地看向黎川,“你吃过了吗?”

演技真好。黎川心想。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漏洞,他大概又会心疼地给她热饭,问她项目细节。
“吃了。”黎川的声音有点干,他清了清嗓子,“你呢?”
“和苏蔓吃完才回来的,不太饿。”祝晓萱边说边走向卧室,“我先洗个澡。”
看,谎话张口就来,甚至不需要打草稿。黎川看着她的背影,指甲掐进了掌心。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撒谎时,语速会比平时稍快一点点,眼神也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脸。
他没有戳穿。现在还不是时候。打草惊蛇,只会让猎物躲得更深。
黎川开始留意祝晓萱的一切。她的手机总是屏幕朝下扣着,洗澡时会带进去。她的微信消息提示音调成了静音。她开始更注重打扮,即使只是出门倒个垃圾,也会涂点口红。她加班的频率有增无减,有时周末也会消失大半天,理由是“去见客户”或者“闺蜜突然有事”。
黎川也悄悄检查过她的物品。衣柜里没有发现任何陌生品牌或者不符尺码的衣物。她的护肤品、化妆品没有突然增加昂贵的新品。这要么说明对方很谨慎,要么……黎川心里一寒,要么说明这段关系可能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早已过了互送礼物的阶段。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那件75C的内衣,是唯一的实物线索。可除了尺码,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专柜到处都有售。从哪里能查出购买者信息?小票?小票上只有金额和商品条码,没有顾客信息。商场监控?别想了,他没那么大本事。
或许,可以从送货地址入手?如果这不是在专柜现场购买,而是线上订购,送货上门呢?
黎川被这个想法点亮了。他记得那家内衣品牌是有线上商城的,支持快递配送。如果是线上购买,或许会有物流信息,哪怕收货人不是真名,电话号码总该有。
他立刻打开电脑,搜索该品牌的官网和线上店铺。找到商品,75C尺码,加入购物车,模拟下单流程。在填写收货地址时,他尝试输入自己家的地址。系统显示该地址近期有过订单。
他的心猛地一跳。有戏!
他当然无法直接查看别人的订单详情。但他可以试试别的办法。黎川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用了一个虚拟的手机号(通过网络渠道搞到的临时号),然后在下单时,收货人姓名写了“测试”,电话填了那个虚拟号,地址则仔细地、一字不差地输入了自己家的地址。
他想看看,系统会不会有什么提示,比如“该地址已存在,是否使用默认地址”之类。或者,会不会因为地址重复,触发什么风控提示,联系之前的购买者?
操作完后,他有些忐忑地等了一会儿。订单正常提交,支付环节他当然没有真的付钱,只是到那一步就停下了。没有跳出任何特别的提示。
这招似乎不行。黎川有些气馁。也可能是之前的订单收货人信息不同,系统没有关联。
他盯着屏幕上自己家的地址,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快递柜。他们小区楼下有丰巢和菜鸟驿站两种快递柜。祝晓萱的快递,有时会直接放快递柜,她会自己去取。如果是线上购买的内衣,很可能也是投递到快递柜。
黎川立刻下楼。夜晚的快递柜亮着冷白的光。他先走到丰巢柜前,在屏幕上选择“取件”,然后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屏幕上跳出几个包裹信息,都是他最近买的书和日常用品。没有陌生的。
他又走到菜鸟驿站的智能柜前,同样操作。屏幕上显示有两个待取包裹,一个是他买的鼠标,另一个……寄件人信息模糊,但包裹大小看起来像是个小件衣物。
黎川心跳加速。他试着用祝晓萱的手机号码查询。屏幕上提示输入取件码。
取件码在祝晓萱手机上。他拿不到。
他围着快递柜转了两圈,无计可施。直接问驿站的老板?人家肯定不会给你查,这是隐私。何况他连具体哪天到的都不知道。
正烦躁着,手机震了一下,是苏蔓发来的微信。
“川子,你那天问晓萱周五的事儿,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后面跟了个探头探脑的表情。
黎川想了想,回复:“没有,就是随口问问。蔓姐,你最近和晓萱联系多吗?她老说加班,我都见不到她人。”
苏蔓很快回过来:“我也觉得她最近神神秘秘的,约她好几次都说忙。以前可不是这样。你们真没事?”
“真没事。”黎川打下这三个字,心里却想,事大了。
“那就好。不过……”苏蔓似乎有点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黎川立刻坐直了身体:“蔓姐,你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上个月,我跟晓萱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中途她去洗手间,手机放桌上。刚好有条微信进来,屏幕亮了。我无意中瞟了一眼,看到一个备注……挺肉麻的。”苏蔓打字有点慢,“好像叫什么‘木头’?还是‘沐头’?反正是个昵称。内容没看清,就看到个开头‘宝宝,你今晚……’,后面她就回来了,我就没再看。”
木头?沐头?穆?
黎川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祝晓萱社交圈里所有可能的人名。同事?朋友?同学?没有姓穆或者名字里带木、沐字的。
一个陌生的昵称。亲密的称呼。
“你知道是谁吗?”黎川问。
“不知道啊,我问她了,她说是以前一个同学,好久不联系了,突然找她借钱,她觉得烦就设了个奇葩备注。”苏蔓回道,“我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你问起,就觉得……是不是有点巧?”
同学。借钱。奇葩备注。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结合现在的情况,处处透着牵强。
“谢谢蔓姐,我知道了。”黎川回复,末了又加一句,“这事你先别跟晓萱提。”
“放心吧,我懂。”苏蔓发来一个“OK”的手势。
木头。黎川默念着这个称呼。会是谁?
他打开祝晓萱的社交媒体——微博、抖音(他偷偷记下了她的账号)。一条条翻看。点赞、评论、关注列表。大多是美妆、穿搭、旅游博主,还有几个情感类账号。互动比较多的人里,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木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
第二天周日,祝晓萱又说要出门,理由是大学同学从外地过来,几个老同学聚聚。黎川平静地说:“好,去吧,玩开心点。”
等祝晓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后,黎川迅速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跟了出去。
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祝晓萱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他也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多问,跟了上去。
车子没有开往常见的商业区或饭店聚集地,而是驶向了一个黎川不太熟悉的区域。最后,在一家看起来颇有情调的西餐厅门口停下。祝晓萱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快步走了进去。
黎川付了钱下车,躲在餐厅对面的一棵行道树后。餐厅有落地玻璃窗,但挂着纱帘,看不太清里面。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有别的人进去找她。或许人已经先到了。
他绕到餐厅侧面,找了个角度,勉强能看到靠窗的一部分位置。扫视了几圈,心脏骤然一缩。
在靠里的一张双人桌旁,他看到了祝晓萱的背影。而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材挺拔,穿着浅灰色的衬衫,头发打理得整齐。祝晓萱正对着他说话,脸上带着黎川许久未见的、明亮鲜活的笑容,甚至有些娇嗔的神态。那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祝晓萱笑着抬手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动作自然亲昵。
黎川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他看着那扇玻璃窗里的小世界,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局外人。
这就是她的“大学同学聚会”?这就是她近来加班的真相?这就是那件75C内衣可能的归宿?
他没有冲进去。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场面更难堪,让自己更像个失败者。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整焦距,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还有祝晓萱清晰的笑脸,按下了快门。
照片有些模糊,男人的脸完全看不见。但足够了。这是证据,证明她欺骗他的证据。
黎川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窗内。祝晓萱正低头切着牛排,男人很自然地把自己盘子里的西兰花叉到她盘子里。她抬头对他笑。
黎川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但走得很快。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那股冰冷的愤怒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夹杂着被背叛的剧痛和强烈的恶心感。他冲进卫生间,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了几下脸。
他看着镜子里双眼发红、脸色苍白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了,现在确定了。祝晓萱,他在一起三年、计划过未来的女朋友,真的出轨了。
接下来呢?揭穿她?大吵一架?分手?
不。黎川擦干脸。仅仅是分手,太便宜她了。还有那个男人,那个不知名的“木头”。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他要弄清楚这个男人是谁。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平静下来的黎川,思维反而格外清晰。他回到客厅,打开电脑,调出刚才拍的照片。男人的背影,普通的衬衫,看不出品牌。餐厅环境,装修风格,桌上的餐具体式……或许能查到是哪家餐厅,进而通过付款记录什么的找到线索?但希望渺茫。
对了,车牌!送祝晓萱去餐厅的那辆出租车!黎川精神一振,他记得车型和颜色,甚至模糊记得车牌后几位。他立刻在手机里翻找本市出租车公司的投诉电话,当然不是真的投诉,他得想想怎么套出司机的信息,或者行车记录。
就在他绞尽脑汁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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