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智积禅师下山云游,转天住持了然和尚令陆羽来到方丈室。了然问道:“你可知方丈何以为方丈?”
陆羽说道:“天心方丈,人心方寸。”
了然冷笑道:“释家讲究的是明心见性,由人心渐及天心。你既然对天心不感兴趣,那就下山去吧。山下就是红尘,遍地是人心,看看那方寸之上,有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十二岁的陆羽就这样被人赶出了寺院,不知道这茫茫人海,何处安生。路边正好有一乞丐,打眼一看陆羽就知道是一只丧家之犬。乞丐对陆羽说道:“几天没吃了?”
陆羽咽了口水,说道:“三天。”
乞丐端起破碗,递给陆羽,说道:“吃吧,刚从大黑碗里分的,新鲜。”
陆羽端起来就往嘴里咽,边吃边问道:“大黑是谁?”
乞丐笑道:“黄侍郎家看门的狗。”
陆羽一下停了下来,说不出嘴里的味道。
乞丐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你要和大黑搞好关系,没准哪天就有得一口吃的。搞关系,不容易,是个技术活,首先你得学会说狗话,才能和大黑沟通,慢慢就有了感情。”
“人还能学会和狗说话?”陆羽吃惊地问道。
乞丐得意地笑道:“这有啥稀奇的?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乞丐。现在这年头,富的穷的,谁都不爱说人话。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寻常说的都是些豺狼虎豹爱讲的话。剩下的人,就讲些不人不狗的怪话。只有我们乞丐,常年被狗咬,丐帮慢慢就总结出一套狗话来。”
陆羽从小没有朋友,难得和人说话,自然有些轻微的口吃,人话都说不清,还要学狗语,陆羽自是一脸的不愿意。
乞丐神秘地说道:“想吃人饭嘛,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羽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
乞丐说道:“我看你长得傻里傻气,若是去当优伶,应该是有人要的。”
说着乞丐就把陆羽领到一戏班,出来一班头,五大三粗,随手给了乞丐几块碎银,陆羽就被乞丐卖作了优伶。陆羽虽然知道上了坏人的道,却也没有办法,好歹也有了口吃的。
陆羽其貌不扬,又有些口吃,却天生幽默机智。作为丑角,陆羽演绎世间百态,苦中取乐,有抛妻弃子者,有谋杀亲夫者;有聚众淫乱者,有鳏寡孤独者;有贪得无厌者,有一贫如洗者;有得而复失者,有失而复得者,千人千貌,不一而足。
一日正午,陆羽在街头卖艺。正三伏天,骄阳似火。陆羽演一恶霸,穿着破棉袄,在寒冬腊月里欺负佃农。只见陆羽头上热气腾腾,脚下汗流如水,用鞭子抽打着一个石头装扮的穷人。愤怒的群众纷纷用垃圾与石子痛打着恶霸。这打他的人越多,自然打赏他的人也越多,说不定今天可以吃顿饱饭。陆羽惨白的脸上肌肉都在颤抖,露出一副扭曲的笑容,感恩大家的捧场。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禅师,眼看陆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禅师快步上去,把陆羽扶好,三两下为他脱去棉袄,拿起随身的水壶,喂他喝下去。这时凭空跳将出来一个班头,手拿一把劈山大斧,虎虎生威地大声喝道:“秃驴,坏我好戏,就不怕我报官吗?”
禅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难道没有看到他已经中暑?都是穷苦人家,赚点汗钱也就罢了,何苦再从他身上赚那血钱?再这样下去,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班头冷笑道:“他天生一条贱命,有什么可惜的?此人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难得我还给他一个台面。你可看清了,他演的可是贾员外。死在戏里,也算是当了一回人上人,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他就是死了,感恩我都还来不及,哪需要你多管闲事?”
禅师心中涌起莫名的怜悯,说道:“这普天之下,谁不是皮包肉,肉包骨,有什么不同,还说什么人在人上?谁活的还不就是一口气?敢问施主,一口价,多少钱能赎了他?”
班头眼见陆羽奄奄一息,心想死了我还得花钱埋。眼看禅师说出一口价,班头也怕狮子大开口吓跑了和尚,于是说道:“今日算我晦气,老爷我花钱消灾,三十两银子便宜了你这和尚。”
禅师放下包袱,拿出随身携带的二十两善款,放到自己化缘用的铜钵里,递给班头。班头本来用一块碎银从乞丐手里买的陆羽,眼看再也榨不出油水,于是大方地说道:“咱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余下的就当我捐了香火。”便取了铜钵与银两,任由禅师将陆羽赎了去。
寺庙的后山有一野茶园,一年四季,云雾缭绕。禅师闲下来就传陆羽诗文茶艺,陆羽也是灵巧,渐渐青出于蓝。茶本草木,因人而有价值,陆羽自叹命如草芥,创一“茶”字,牢记师父的栽培之恩。那茶园被陆羽打理得有声有色,声名远播,姑苏才子佳人,渐渐皆以到妙喜寺品茶为乐。
蝶恋花
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