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乾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附身于朱元璋耳边,小声道:“陛下,二殿下和太子妃正在途中。”
“等下你们务必要演戏到位,我没有出声,戏就不能停。”
虽说在自己面前,朱允炆一直都是乖孩子的模样,说话也好听,但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情实意,还有待考量。
毕竟自己是皇帝,有权力决定皇位的继承权,朱允炆为了上位,卖乖哄着自己也未曾不可能。
“好的陛下,接下来就委屈您一下了。”
戴思恭点点头,待得朱元璋躺上龙榻后,他快速落下帷幔。
这帷幔从外面看,无法看清里面,但里面却能看清楚外边,非常适合朱元璋观察。
“皇爷爷,您怎能如此狠心,抛下孙子而去......”
这时,一道哭泣声自远而近传来。
身着粗麻丧服的朱允炆仰头悲号,踉踉跄跄的走进乾清宫。
他扑向床边,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跪地。
“您在时,孙子万事皆有依靠,如今您一走,这茫茫天地,孙子该如何是好......”
他双肩剧烈颤抖,身子前倾,额头重重磕在床木之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要用这疼痛宣泄内心的悲恸。
“允炆,陛下虽故,但还有他留下的大明根基所在,您应该化悲痛为力量,继承陛下的遗志,带领大明辉煌千秋万世。”吕氏面带悲伤,假惺惺的走上前去安慰,实则已经开始宣布主权,张口就是让朱允炆接任皇位的意思。
“娘说的对,皇爷爷以虎狼之师、雄韬伟略创我大明万世之基,孙子我虽年幼浅薄,却也知晓这江山得来不易,不能让皇爷爷心血白费。”
朱允炆的嗓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执拗劲儿。
“皇爷爷,孙子在此起誓,定当倾尽全力,让大明的烽火永不熄灭,让您的伟业永存世间。”
帷幔之内的朱元璋听到这话,别提有多欣慰了。
不愧是他宠爱的孙子,孝顺不说,还这么有决心,懂得他的不容易。
这一点,朱允熥就差太多了。
不仅无所事事,贪生怕死,妥妥的废物一个!
虽说朱元璋此刻的内心已经很想将朱允炆立为皇太孙,接任皇位,但他也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静观其变,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敢问二位,陛下驾崩之前,是否留下遗诏,让我儿登基?”吕氏看向戴思恭和蒋瓛,直入主题。
戴思恭和蒋瓛对视一眼,根据朱元璋先前的指令,齐齐摇头。
“陛下突然驾崩,并未留有遗诏,不过生前倒是说过二殿下有继承皇位的本事,考虑要不要将二殿下立为皇太孙。”
此话一出,朱允炆内心狂跳,喜色瞬间涌现于脸上。
但他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装货,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表现出来,很快又将暗喜隐匿了下来。
“皇爷爷对孙子这么大的期待,孙子却没能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真是有愧于他。”
“二殿下有这份心即可,陛下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蒋瓛说着,给戴思恭使了使眼色。
“二殿下,陛下驾崩事发突然,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您主持大局,我和戴御医先在外边候着,待您想清楚如何做后,再通知我们。”
两人话毕,当即走出乾清宫,将这里交给了朱允炆和吕氏。
“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上位吗?可没有遗诏,那些大臣会认可我吗?”
帷幔之内的朱元璋闻言,有些失望。
刚才他还夸朱允炆来着,结果在关键时刻,朱允炆竟要求助妇道人家,这要是登基成皇,岂不是事事过问吕氏?
那与其说这天下是朱家的,倒不如说是吕氏的呗?
“陛下虽没有将你皇太孙的身份昭告天下,可从蒋瓛刚才的话不难推断而出,他是认你这个身份的。”
吕氏分析道:“外加上朝中大臣都知道陛下对你很看好,以及你的表现都很让他们满意,只要上位后多多听取大家的意见,表现出贤君之志,他们必然不会难为你。”
“那就好。”
朱允炆松了口气,可旋即又担心道:“可是娘,淮西功勋那些人不一定会认可我,特别是蓝玉和常升为首的那帮人,他们都是朱允熥那一脉的......”
“那又如何,我现在是太子妃,你是太子的嫡二子,而朱允熥是三子,按照长子继承制度,蓝玉他们也没话说。”吕氏安抚道。
“更别提朱允熥既无国君之相,又无明君之能,蓝玉他们要是推他上来,即便我们同意,百官都不会同意。”
朱允炆唯唯诺诺的道:“不是的娘,我不是忌惮朱允熥,而是忌惮蓝玉他们会造反。”
帷幔之内的朱元璋听到这话,内心更加失望了。
朱允炆终究还是太以儒道的思想为主,所以才会害怕蓝玉等人。
但凡有点血性,上位后直接一人压天下,谁不服砍了就完事。
要知道,真正的一国之君,首先具备的就是胆魄力和决断力,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看来,咱接下来的日子里面还得多教一教允炆,告诉他怎么当皇帝才当的好。’
朱元璋思索之际,吕氏开口道:“蓝玉他们无非就是仗着和陛下打过天下,功劳盛大,所以才目中无人。”
“你放心,我这段时间一直和周德兴有来往,他可是你皇爷爷的同乡,同为大将,但却和蓝玉等人不同于伍,属于我这边的人。”
“有他在,完全可以跟蓝玉他们对峙起来,达到抗衡的效果。”
吕氏的话,让朱允炆松了口气。
可龙榻之上朱元璋,内心却凝重如山。
蓝玉多打胜仗,为人傲然,在他面前都嚣张三分,朱允炆上位后根本没可能压住蓝玉。
尤其是淮西勋贵早已自成一党,联婚后更是交流密切,把皇位的权力都分散了许多。
他本来就有要处决这帮人的想法,尤其是儿子朱标没了后,更是每天晚上都在思考这个事情。
可他也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蓝玉他们都是陪伴自己打天下的老伙计,没有他们,大明也不可能势如破竹,横扫四方。
而且那些异族仍旧窥伺着中原之地,要是现在就清除蓝玉他们,到时候无大将可用也不好。
不过,撇开这些不说,这吕氏的所作所为,也让朱元璋有些吃惊。
吕氏贤良淑德,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媳妇,谁能料到,朱标死去没多久,她竟和周德兴密谋了起来。
很显然,吕氏早就在打自己屁股底下这张皇椅的主意了。
万一自己将蓝玉他们杀了,周德兴一家独大,联合吕氏会不会威胁到朱允炆的地位?
‘不行,这两人也得杀,否则朱家的皇权迟早落入外人手里。’
朱元璋想到这,觉得这场驾崩戏已经到位,也无需再演。
他刚打算起身,却听到一阵刀剑相残的声音。
“有人入侵?!”
朱元璋瞳孔一缩。
他为演驾崩一戏,清空了乾清宫内内外外,只留下戴思恭和蒋瓛。
若是有人这个时候上来夺位,那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嘎吱!”
乾清宫的门被猛地推开。
朱允炆和吕氏均是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擅闯乾清宫。”
“哒哒哒......”
回应两人的是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人影徐徐浮现。
他左手抓着蒋瓛,右手抓着戴思恭,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尤其是那双犀利的眼神,足以洞穿一切。
“不......不可能......”
吕氏和朱允炆看清楚来者面孔,只觉如遭雷击。
来人......竟是朱允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