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一片死寂。
安静到甚至能听见吕氏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紧盯着朱允熥,脑瓜子嗡嗡作响。
为了防止儿子的皇位被截胡,这些年她没少针对朱允熥,还派人监视,直到确定对方毫无帝王之姿,才降低戒备,任由其自生自灭。
按理来说,以朱允熥的胆子,是绝对不敢一个人孤身前来乾清宫的才对。
可现在他不仅人来了,而且还能将蒋瓛和戴思恭打昏过去?
太荒唐了!
戴思恭不谈,蒋瓛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一身武艺高强,几个人围攻都不落下风,竟会败倒于朱允熥手里?
不可思议!
“朱允熥,你......你怎么会来这?”
如果说吕氏是错愕,那么朱允炆就是害怕了。
朱允熥能以一己之力,干趴下蒋瓛和戴思恭,那么对付他和吕氏自然不在话下。
“你们都能来着,我为什么不能来?”
朱允熥呵呵一笑,把蒋瓛和戴思恭拖到一边,任其四脚朝天的躺着。
旋即,他又将乾清宫的门关上,俨然是不想让这里面发生的事情传出去。
“看来,你是知道陛下驾崩的事情了。”吕氏反应也算是快,阴沉着脸道。
朱允熥也没隐藏,利索点头:“碰巧听到戴思恭和你儿子对话。”
“岂有此理,你竟敢在东宫偷听,真不怕被我责罚么?”
“你看我像是怕的样子么?”
朱允熥的一句话,把吕氏噎得死死的。
是啊!
朱允熥都敢袭击蒋瓛了,还怕被她责罚?
可她搞不懂,朱允熥从小就不懂武艺,这些年在东宫也没学过武,让他抓个兔子都气喘吁吁,最后跑的瘫软在地的,哪来的本事把蒋瓛弄晕的?
吕氏不知道的是,朱允熥这几年每当到了读书之时,就会偷溜出去,外人以为他寻欢作乐,实际上他却在外苦练身手。
他学武起步晚,所以也没想着能达到多强的武艺,只想着在靖难之役时有点自保的能耐,也方便更好的投奔朱棣。
毕竟,只有自身存在价值,人家才会看得起你,否则话说得再漂亮,那也是纸上谈兵。
当然,刚才朱允熥能将蒋瓛撂倒,除了身手过硬外,也用了一些致人昏迷的药物,可谓是双管齐下,谁来了都得倒在地上。
“咱没看错吧?那是标儿的老三允熥?”
帷幔内,朱元璋目睹此幕,骇然之色不比吕氏母子两人少。
他可是亲眼见过朱允熥上武课的表现,那画面,像是被架上刑场的羔羊,满心不情愿,崭新的护具穿戴得歪歪扭扭,头盔松松垮垮地扣在头上,时不时就滑到一边,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死了老爹一样。
当其他孙子们手持长枪、利剑,在练武场上虎虎生风时,朱允熥却连最基本的握剑姿势都错得离谱。
长枪到了他手里,更是成了毫无威胁的烧火棍,别说做出漂亮的招式,就连稳稳地端平都费劲。
本身朱允熥在出身方面是要胜过朱允炆的,只要他有帝王之姿,朱元璋完全可以将朱允熥提上来,立为皇太孙。
然而,这些年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了朱允熥远不如朱允炆。
所以,他才会放弃朱允熥,对其不闻不问。
可今天这个画面,却让朱元璋大跌眼镜。
“奇怪了,允熥既然有这本事,为什么在武课上那么柔弱?”
“莫非,咱三孙子有难言之隐?”
反正乾清宫的大门是关着的,朱元璋也不用担心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倒不如再往下面看,观察一下朱允熥的底细。
“朱允熥,既然你知道皇爷爷驾崩,不来给他守灵罢了,还打晕指挥使和御医,难不成......你想造反?”朱允炆说到后面都感觉背后发凉。
朱元璋没有立皇太孙,这意味着朱允熥只要杀了他,皇位自然而然就是朱允熥的了。
再看朱允熥那锐利的眼神,十有八九是真有这种想法。
朱允熥微微一笑:“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什么造反?我这叫为了大明天下百姓而登基!”
他这话,在乾清宫回荡了许久。
朱允炆目瞪口呆,完全无法将印象中朱允熥怯懦的形象,套在眼前这个霸气外露,丝毫不掩盖野心的朱允熥身上。
“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朱允熥竟是个装傻充愣的家伙。”
吕氏忌惮道:“我派人监视你这么多年,你竟能在他们面前隐忍到现在,没有表露出一点破绽,真是可怕。”
说到这,她咬了咬牙,气愤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暗中除掉你的。”
吕氏自以为在宫中是个两面派了。
她表面上装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就是为了替朱允炆的皇位铺路。
岂料朱允熥居然比她更胜一筹,直到今日才曝光,并在关键节骨眼上反将她一军。
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娘,现在该如何是好?”朱允炆有些慌不择路。
“杀了他,一切都太平了!”
吕氏从袖口拿出一柄匕首,对着朱允熥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那心狠手辣的动作,不只是朱允炆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朱元璋都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认识的仪态端庄,待人温和的太子妃么?
简直就是个女杀手啊!
“啪!”
可惜,吕氏小瞧了朱允熥的实力。
他只是身子一侧,一巴掌甩过去,便轻描淡写的将吕氏手中的匕首拍落在地。
“你......”
吕氏大惊,赶紧后退,还不忘拉着朱允炆和朱允熥保持距离。
“我什么我?”
朱允熥有些好笑:“你真以为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弱不禁风的垃圾吧?”
话语间,他抽起一旁的天子剑,单手出鞘。
“咻咻咻!”
天子剑在朱允熥手中如同活物,剑法似疾风骤雨般凌厉起来,身形随着剑影飘动,仿若蛟龙出海,又像凤凰展翅。
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呼呼的风声,剑刃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断逼近吕氏和朱允炆。
母子两人一退再退,退到了墙壁处,无法再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子剑袭来。
出乎意料的是,朱允熥并未杀她们,而是在她们头顶的墙壁上,留下了‘我为天子’四个字。
被吕氏欺压这么多年,说是不想杀她,那是纯扯淡。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朱允熥的心性早已被打造得坚如磐石,也不会被情绪所左右。
按照原有历史,朱允炆上位后封他为亲王,也没有杀他,只是困于一地。
朱允炆是不想吗?
当然不是!
他恨不得将朱允熥弄死,以解心头之患。
可他又不能这么做!
因为杀了朱允熥,会让站在他这边的大臣们找到‘理由’,增加上位的难度。
反过来也是一样。
朱允熥若是要坐稳皇位,不杀朱允炆是必要的条件。
否则,朝内那些文官联合起来抗议,会成为他把握皇权的阻力。
之所以秀一手剑法,恐吓一下吕氏母子,无非是从两人那里讨点利息回来,进而平衡一下这些年被打压的憋屈和不爽。
这一幕,被帷幔内的朱元璋尽收眼底。
他感觉今天这场戏完全超出了预兆。
明明是他假死演朱允炆,结果才发现是朱允熥演了他们所有人。
天子剑乃是开国先祖以特殊玄铁所铸,重量超乎常人想象,寻常武将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将其抬起些许,更别说挥舞自如。
唯有战神常遇春等几个少数的人,方才能像朱允熥这样,将沉重无比的天子剑视若一根轻盈的柳枝,随心而动,毫无滞碍。
忆往昔,武课上面朱允熥连弓都拉不起来,结果现在这一手天子剑舞的出神入化,大有一番剑仙下凡的气度,尤其是后面刻出来的‘我为天子’四个字,遒劲有力,却又深浅适当,可见把控力之深。
“咱老三装傻充愣的本事比一般的老戏子都强,让他去唱戏铁定一流。”
朱元璋虽是在阴阳朱允熥,但双目之中的赞许却藏都藏不住。
从朱允熥身上,他隐约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也是藏纳自己,修炼自己,直到时机成熟,宝剑出鞘。
“不行,这么一比,允炆比允熥差远了。”
朱元璋心中叹息,不免有些埋怨朱允熥过度遮掩锋芒,使他差点误判了。
要是朱允熥之前展现出这番能耐,他还犯得着整这一出么?
估计老早就开始替朱允熥扫除障碍,削弱淮西勋贵,助其登基了!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立允炆为皇太孙一事还需定夺。”
“倒是允熥,我还真想看看,他的潜力究竟能达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