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再次踏上这座伤心的城市。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要来这里,因为任命还未正式下达,组织安排我提前来做调研,算是为上任前做准备。
我向来低调行事,甚至市里的人事处长见了我,都只知道我是“上头来的”,并不清楚我的职位。
走出酒店,我站在天台上,望着这座发展迅猛的城市,我思绪万千……
十年前,我被前妻赶出家门。
那天,她站在出租屋门口,一边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一边冷冷地说:“林凡,我等了你三年,你除了空口承诺啥也没有……”
前妻的意思,我太窝囊,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她要离开我,去追逐她梦寐以求的富足生活。
离开时,我很冷静。因为我知道无法挽留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默默地把桌上那本厚厚的项目计划书轻轻合上。
那份计划书,是我为一个新型材料实验室写的,可惜没资金。
前妻一走,我彻底断了念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上。
我脑海里只有工作,靠着勤奋努力,我的工作终于有了起色。
不久后,我成为所里的二把手。后来,因为领导提拔,我进了组织系统。
这十年,我一步一个脚印,逐渐爬上了领导岗位,也算是事业小成。
说来,我得感谢前妻,若非她离我而去,我可能会缺少前进的动力,至少不会升到现在的职位……
不知不觉已经在外待了一个小时,我转身回到了酒店。
我平时有个习惯,每晚都会加班工作,就算没事做也会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
我正准备打开电脑看看该市的一些材料,这时手机响了。
“老林!”陈松的声音透过听筒都带着酒气,“你小子不够意思,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说你在我们这边高新区调研,真的假的?”
我笑了笑,随口应道:“单位的安排,来出个差。”
“你也太神秘了,消失这么多年,谁都联系不上你!”陈松拍着大腿笑,“你可来得正巧,后天班级聚会,就在‘流光餐厅’。你要是不来,兄弟我跟你急!”
我犹豫了几秒,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了句:“看情况吧。”
电话挂断后,我久久没动。
“流光餐厅”这个名字我记得。那是当年我和宋琴订婚时,她选的餐厅。
我们在那里办了个小型酒席,我记得很清楚,她那天穿了一条浅蓝色连衣裙,特别漂亮。
只是想不到,她嫌贫爱富,会离我而去……
睡觉时,我思绪很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参加后天的班级聚会。
聚会那天,我早早去了。
我没穿正装,还是那件旧T恤、牛仔裤,配上普通球鞋,车也是单位那辆老旧的桑塔纳,没人会多看一眼。
“林凡!”一进包间,陈松就挥手叫我,“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笑着点头,环视四周,望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十年了,不少同学都发福了,看来他们都混得不错。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话不多,更多的是听他们聊天。
过了会儿,包间门口响起一阵笑声。
“哎哟,我迟到了吧?大家别怪我!”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抬头,就看到了她——宋琴。
时隔十年,宋琴的容貌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反而在时间的雕刻下,添了几分更成熟的妩媚。
她穿着一套黑色修身露背裙,剪裁得体,腰线刚好收紧,把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纤毫毕现。
里面是一件白色真丝衫,领口轻轻敞开,露出锁骨,皮肤仍旧如当年那般白皙无瑕。
她的头发烫了大波浪,比以前更长,染了浅棕的颜色,微微搭在肩膀上,像电影镜头里刚走出香榭丽舍的女主角。
她的妆容极为精致,却不浓烈:眉形利落,睫毛卷翘,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红,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感。
旁边那个男人,站得直直的,是她的丈夫丁建军。
相比之下,他只是一个中年普通男人,西装笔挺却并不合身,发际线略高,眼神里透着自信,但也带着油腻。
我原以为,面对她我会心有波澜,毕竟曾经爱过。可那一刻,我心里竟然出奇地平静。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丁建军,市建投的副总。”
顿时,同学们一阵惊叹:“哎呀,副处啊!”
“宋琴还是有眼光!”
“不愧是校花级别的人物,这眼光太好……!”
我低头喝茶,没人注意到我。
直到宋琴忽然停住脚步,盯着我看了几秒,笑着说:“这不是林凡吗?”
周围顿时安静了一下。
“怎么,真的是你啊?我刚刚没认出来。”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你怎么会在这儿?”
“凑巧,我在这边调研。”我平静地答。
“调研?”她眉毛微挑,看向身边的丁建军。
他也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哦……你现在在哪个单位?”
“还在原来那个研究系统。”我笑道,“没换。”
“哦,继续搞科研啊。”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描淡写,“搞科研挺好的,就是……辛苦些。我们这些体制内的人都知道,搞技术的,不好混上去。”
宋琴端着红酒轻轻一笑:“当年你就说你干点大事,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没变……”
“你看他这身行头,就知道混得怎么样了……”她丈夫不屑望了我一眼。
他们夫妇一唱一和,言语中,满是嘲讽的意味。
我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丁建军望着我,突然开口道:“你在调研……哪个项目?也跟我们建投对口?”
我摇摇头,
“那可惜了。”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们公司现在接的大多是市里的重点项目,不太容易碰上外单位的人。”
我继续保持沉默。
这一桌子人里,除了陈松,大多数人都围着丁建军转,说他有前途,说宋琴有福气。
我坐在角落里,喝着清茶,看着他们眉飞色舞地谈论各自的“发家史”,继续保持沉默。
他们笑,我也笑。
聚会之后的几天,我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主动提及我的真实身份。
很快,市委组织部的通知下来了。
那天上午,我照常着装出门。车稳稳驶进市委大楼,阳光正好,清风徐来。
这是一场全市副处级以上领导的会议,会场坐满了人,头排留了几个空位,我被工作人员引到侧门休息室,等待点名登台。
碰巧,我又看到了丁建军。
他看到我,神色有几分怪异。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示礼。他却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时,我听到他和身边一个人在议论。
“听说这次空降来一个领导,这人搞技术出身,姓林,你说会是谁?”他身边的人问道。
丁建军顿住脚步,他惊声道:“难道……难道是他?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他,若真的是他,我当场把鞋给吃了。”
“你说的他是谁?"他身边的人问道。
丁建军摇摇头,怎么也不肯说。
很快,大会开始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组织部长在做任命通报。
“根据省委决定,林凡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