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拖拉机终于把我送到了村口。
我跳下车,顾不上跟赵大伯道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
清晨的村子很安静,但这份安静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压抑。路上遇到的几个早起的村民,看到我时都像见了鬼一样,先是一愣,然后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李家那个大孝子嘛,舍得回来了?」
「看他那狼狈样,肯定是被他妈逼回来的。」
「啧啧,在城里当老板有啥用,连妈都不要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得我心里生疼。我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逃离这些审判似的目光。
家门口,院门大开着,大舅、二舅、三姑、四姨……但凡沾点亲的,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板着脸坐在院子里,那阵仗,活像是在三堂会审。
大舅看到我,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你还知道回来?你妈在里屋躺着呢,昨天半夜晕过去,刚被我们抬回来的。」
我心里一紧,拨开人群就往屋里冲。
里屋的光线很暗,一股浓浓的药油味。我妈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蜡黄,嘴唇上全是干裂的口子,一夜之间,她好像老了十岁。
看到我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才透出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来。
「妈!」我赶紧冲过去扶住她,声音都哽咽了,「您这是干啥啊,您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儿子怎么办?」
「我……我不是故意的……」老妈抓住我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建军,妈是真没办法了。妈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疼没人爱,以后老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她一边哭一边说,把赵大伯说的那个「孤星命」又重复了一遍。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觉得老妈思想封建,不可理喻,可现在我才明白,在她那些看似荒唐的行为背后,藏着的是最朴素也最深沉的母爱。
「妈,您别说了,我错了。」我握紧她的手,「我听您的,我相亲,我见还不行吗?」
听到这话,老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反手抓住我,像是怕我反悔一样:「真的?你真的愿意见?」
「我见,您说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见。」我点头答应。
「就今天,上午十点,在村里的祠堂!」老妈立刻来了精神,「人家姑娘已经答应了,张大嘴说她人特别好,就在镇上的服装厂当主管,长得也周正,对你很满意!」
看着老妈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走出房间,院子里的亲戚们脸色也都缓和了不少。
大舅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这就对了。你妈不容易,你多顺着她点。这次的姑娘听说真的很不错,你好好把握。」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为了让老妈安心,这场相亲,我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