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老妈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精神头比我还足。
她不由分说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崭新的深灰色西装,抖了抖上面的灰,硬要我换上。
「这是我去年托人给你买的,花了八百多呢,快穿上,去见人家姑娘,得穿得精神点!」
我看着那套款式老旧、肩线还有点宽的西装,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这要是穿出去,活像九十年代的乡镇干部,跟我工地上那身沾满水泥点的工装,简直是卧龙凤雏。
「妈,这……这不合适吧?太正式了。」我试图挣扎一下。
「有什么不合适的!相亲是大事,就得穿得精神!」老妈不容置疑地把衣服塞进我怀里,「快去换上,别磨蹭,让人家姑娘等久了不好。」
在老妈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我最终还是妥协了。换上西装,对着镜子一照,我差点没认出自己。裤腿长了一截,松松垮垮地堆在脚面上,上衣的垫肩让我看起来像个倒三角形。
「嗯!我儿子就是俊,穿啥都好看!」老妈却满意得不得了,还特意从抽屉里翻出一瓶雪花膏,挖了一坨就要往我脸上抹。
「妈!妈!我自己来!」我赶紧抢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那股熟悉的廉价香味,瞬间把我拉回了童年。
九点半,我和老妈准时出了门。
一路上,但凡遇到个村民,都要停下来对我进行一番「检阅」。
「哟,建军穿上西装,还真像个城里老板!」
「可不是嘛,这下肯定能成!」
老妈挺着胸膛,脸上笑开了花,仿佛我不是去相亲,而是去领奖。而我,顶着这一身滑稽的行头和全村人的注目礼,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牵着游街的猴子,浑身不自在。
村里的祠堂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平时只有逢年过节和办红白喜事才会开。今天,祠堂门口却早早地聚了不少人,连平时不出门的老人都搬着板凳坐在了树底下,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媒人张大嘴一看到我们,就扭着她那水桶腰迎了上来,嗓门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哎呀,秀兰姐,建军,你们可来了!我跟你们说,那姑娘人好得没话说,我办事,你们放心!」
她一边说,一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建军这小伙子,一表人才!」
老妈被夸得心花怒放,紧张地搓着手问:「张妹子,人……人姑娘快到了吧?她没嫌弃我们建军吧?」
「放心!」张大嘴拍着胸脯,「人家姑娘说了,就看中建军踏实肯干!昨天还特意跟我打听,问建军喜欢啥样的,看得出来,是真上心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对方不是被逼来的,这让我觉得压力小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也开始冒汗。我站在祠堂的台阶上,看着村口那条唯一的黄土路,心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该怎么打招呼,怎么自我介绍。
「来了来了!我瞅见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向了村口。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嘴角挂上一丝自认为最和善的微笑。
一个身影从路的尽头慢慢走来,越来越近。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是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个子不高,扎着个马尾辫,看起来很文静。
当她走到我面前,大概是有些害羞,低着头。
等她终于抬起头,看清我脸的一瞬间,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围的议论声,老妈的催促声,张大嘴的夸赞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我看着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眼睛里同样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几秒钟后,我实在是绷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
我当着全村人的面,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老妈的脸瞬间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狠狠地掐了我胳膊一把,压着嗓子怒吼:「李建军!你疯了吗!你笑什么笑!快给人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