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旦生根,便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陈远之很清楚,仅凭自己一人,劫粮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需要帮手,需要能够托付性命的伙伴。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死气沉沉的流民营中逡巡,最终锁定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上。
第一个,是那个独自靠在枯树下的年轻人——苏云卿。
陈远之挣扎着,用一根粗树枝支撑起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挪了过去。脚下的土地绵软而无力,仿佛随时会将他吞噬。每一步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但他眼中那点幽光,却越发炽亮。
他在苏云卿身边坐下,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顺着对方悲悯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徒劳地吮吸着母亲干瘪乳房的婴儿,那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只小猫。
“看兄台模样,像是读过书的人?”陈远之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死寂的背景下却格外清晰。
苏云卿微微侧头,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意,他原本清朗的嗓音此刻也满是疲惫:“读圣贤书,却不能济世救民,眼见此等惨状而束手无策,百无一用是书生罢了。”他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绝望,“在下苏云卿,家父原是太医院吏目,因卷入宫廷案被罢黜抄家,我随父流落西北,父病故后,我便……沦落至此。”
太医之子!陈远之心中猛地一跳,这是意外之喜,更是至关重要的人才!在这缺医少药、疫病横行的流民营,一个通晓医术的人,其价值无可估量。
“苏兄,”陈远之不再迂回,他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等死,还是搏一把?”
苏云卿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几分。他看向陈远之,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与周遭麻木截然不同的火焰。“如何搏?”他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远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条通往凉州卫城的官道,那里空空荡荡,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机与希望。“粮食,就在那里。”
“你……你要劫官粮?!”苏云卿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几乎是本能地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形同造反!”
“九族?”陈远之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他抬起手指,缓缓划过眼前这片绝望的人间地狱,“苏兄,你看看,仔细看看!我们这些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诛九族?朝廷怕是连我们的名字都懒得记!我们早已是孤魂野鬼,还有什么九族可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云卿:“不搏,必死无疑,饿死,或者像他们一样……”他的目光扫过那个依旧抱着死婴的妇人,扫过远处那几个因为争抢一块树皮而扭打在一起的流民,“……变成野兽然后死!搏了,或许十死无生,但终究有一线生机!我知道一种方法,或许能成,但需要有人配合,也需要一点运气。苏兄,你通医理,若事成,救治伤患,稳定人心,非你不可!难道你甘心眼睁睁看着这满营的性命,包括你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掉、臭掉吗?你父亲传你的仁心仁术,就甘心就此断绝吗?”
最后几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云卿的心上。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那“悬壶济世,无愧于心”的嘱托;想起了这一路逃难所见,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惨状;更想起了自己空有医术,却无药无粮,只能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无力感。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冲散了恐惧,冲散了犹豫。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好!陈兄!云卿……愿附骥尾!这条残命,与其窝囊饿死,不如拼他一场!你说,要云卿做什么?”
第一个盟友,到位!陈远之心中稍定,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从心底升起。
但他还需要力量,需要能动手、敢拼杀的人。
他的目光投向营地另一头。那里聚集着一群与周围流民气质迥异的汉子。他们虽然同样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但骨架粗大,眼神里还残留着矿坑赋予的凶悍与坚韧。为首那人,坐着都像半截黑塔,裸露的胳膊上肌肉线条依稀可见,只是被饥饿折磨得有些松弛。那是赵铁柱,附近煤矿逃出来的矿工首领。
陈远之对苏云卿使了个眼色,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群矿工。
他们的靠近立刻引起了矿工们的警惕。一道道或冷漠、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目光投射过来。赵铁柱抬起眼皮,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石块摩擦:“干什么?”
陈远之停下脚步,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各位好汉,想吃饱饭吗?”
矿工们一阵轻微的骚动。赵铁柱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废话!谁不想?你有粮食?”他上下打量着陈远之和文弱的苏云卿,“就凭你?还有这个痨病鬼似的书生?”
苏云卿脸色一白,抿紧了嘴唇,却没有退缩。
陈远之面不改色:“我没有,”他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手指再次指向官道,“但城里的官老爷有。过几天,还会有一批粮食从这条路上过。”
“劫官粮?”赵铁柱瞳孔一缩,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他身后的矿工们也纷纷握紧了拳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硬抢,我们这几十号饿得提不动棍子的人,自然是送死。”陈远之语气依旧沉稳,他蹲下身,捡起几块石子,在干裂的地面上快速画了起来,“但我有一计,或可兵不血刃,拿下粮车。”
他一边画,一边清晰地阐述他的计划:“官道在前面三里处,有一个急弯,旁边是一处陡坡。我们可以提前在坡上堆放滚石檑木——当然,我们现在找不到真正的,但可以搜集营地里所有能搬动的重物,破烂的大车、粗壮的枯树干、甚至是大块的冻土坯。”
“我们需要一些人,提前埋伏在陡坡上。等粮车经过拐弯,速度最慢的时候,推下重物,不求砸死人,只求制造混乱,阻断道路。届时,骡马必然受惊,车队必乱。”
他看向赵铁柱,目光灼灼:“赵大哥和另外十几位力气尚存的兄弟,不需要你们拿刀拼杀。你们要做的,是听我号令,在混乱发生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去!目标不是人,是车!用你们在矿上撬动巨石的力气和技巧,给我把车轴撬断!或者用我们提前准备好的木楔子,卡死车轮!让粮车动弹不得!”
赵铁柱和周围的矿工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以往的想法就是凭着一股血勇冲上去砍杀,从未想过仗还可以这么打!这计策听起来……似乎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车动不了,守卫必然惊慌。”陈远之继续推演,语速加快,“他们人少,既要控制受惊的骡马,又要防备我们,首尾难顾。届时,苏兄会带一些妇孺,躲在远处的土坡后面呐喊助威,制造我们人多势众的假象。我会看准时机,带几个人直扑那个带队的小旗官,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他,剩下的兵丁,多半不敢死战!”
这个计划并不完美,它充满了冒险和不确定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但在眼前这群被逼到绝境、眼中只剩下饥饿火焰的人听来,却宛如黑暗中劈开的一道闪电,照亮了一条或许可以通往生路的荆棘小径!
它具体,它有步骤,它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他们的优势和敌人的弱点!它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不是在原地等死!
赵铁柱猛地一拍大腿,尽管没什么力气,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响,他眼中凶光毕露,低吼道:“干了! 老子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当这饿死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兄弟们,你们说呢?”
“听赵大哥的!”
“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抢他娘的!”
矿工们被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凶性和求生欲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低沉的怒吼如同野兽的咆哮。

陈远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他看向苏云卿:“苏兄,你立刻去联络一些信得过的、还能出声的妇孺,教他们如何统一呼喊,如何摇动树枝制造尘埃。再想办法,烧一些热水,万一……有人受伤,也好及时处理。”
苏云卿郑重点头,眼中闪烁着使命感的光芒:“我省得!我这就去办!”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沉稳的女声在一旁响起:“或许……我可以帮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虽然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但眼神清澈、举止间仍带着一丝不同于寻常流民气度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她对着陈远之等人微微福了一礼:“小女子林清瑶,家父原是凉州商人。若只是组织妇孺虚张声势,清瑶或可尽绵薄之力。”
陈远之看着她,心中又是一动。商贾之女,通常精于筹算,善于组织。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太好了!林姑娘,此事关乎成败,就拜托你了!”陈远之毫不犹豫地应下。
夜幕渐渐降临,寒风更甚。但在这片绝望的流民营中,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正在四个刚刚结成同盟的年轻人手中,悄然孕育。夺粮的奇谋已定,接下来,便是将这纸上的谋划,变为血与火中的现实。
(第二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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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节预告:夺粮行动即将展开!陈远之如何排兵布阵?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能否成功劫下官粮?行动中又会发生哪些意想不到的变故?敬请期待第三节:《官道伏击与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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