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赐走出市委大楼，外面的阳光很亮。
面试，应该是通过了。
有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刘正阳的当场表态，孙宏斌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分数上动手脚。
他上辈子的第一道难关，就这么过去了。
王天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旧电子表，下午两点。
他没有立刻回招待所，而是坐上公交车，去了市中心的“宜风出版社”。
仕途要走，但钱，也要赚。
他不能再让家里为了几百块钱发愁。
上辈子，他当秘书时，看过一份内参，分析过当时文化市场的热点。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本历史小说，叫《大明风云录》，卖得非常好，版权卖了几百万！
那本书的作者，上辈子是在今年年底才投稿的。
而现在，王天赐已经凭着记忆，把这本书的开头五万字，写了出来。
他今天，就是来“抢”了这个机会。
宜风出版社。
九十年代末的出版社，看上去还很气派。
王天赐刚走进大厅，就听到角落的编辑室里，传来一阵骂声。
“林晓月！你带脑子了吗？这个校对稿，错了三个字！三个字！你知道这印出去，要罚多少钱吗？你这个月的实习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高，在骂人。
“对不起....对不起张姐，我马上改”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
林晓月？
王天赐愣住了。
这个名字，他很熟。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编辑室的门开着。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低着头，被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指着鼻子骂。
女孩的肩膀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是她！
王天赐的高中同学，林晓月。
上学时，她家境好，长得漂亮。
而王天赐，是那个角落里只知道读书的男生。
两人唯一的交集，是王天赐有次生病没钱，林晓月悄悄在他桌洞里，塞了二十块钱和一包感冒药。
这份人情，王天赐一直记得。
他没想到，上辈子那个境况很好的林晓月，这辈子，怎么会在这当实习生，还被人骂得这么惨？
“行了行了！别哭了！赶紧改完，下班前给我！”卷发女人骂完，扭着腰走了。
林晓月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捡散落的稿纸。
王天赐走了过去。
“林晓月？”
听到声音，林晓月猛地抬头，眼睛又红又肿。
当她看清是王天赐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王...王天赐？你怎么在这？”
林晓月很慌张，赶紧擦掉眼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把自己狼狈的样子藏起来。
可她起得太急，手腕撞到了桌角。
“嘶”她抽了一口冷气。
王天赐的目光，一下就停住了。
他看见了！
林晓月卷起的袖口下，手腕上，有一圈发青发紫的……掐痕！
那绝对不是撞的！
王天赐的心情，一下变差了。
“你...”
“我没事，我没事！”林晓月慌忙把袖子拉下去，勉强露出一个笑，“老同学，你...你是来投稿的吗？”
王天赐压下心里的疑问，点点头：“对，我来找编辑室投稿。”
“那你等一下...”
“晓月！磨蹭什么呢！下班了！赶紧跟我走！”
一个很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抹了油的青年，叼着烟走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王天赐一眼，伸手就去抓林晓月的胳膊。
“周浩！你别拉我...我稿子还没改完！”林晓月拼命想躲。
“改什么改！一个破实习生，能有几个钱？”
叫周浩的青年，很不耐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好就抓在那片淤青上！
“啊！”林晓月疼得叫出声。
“你叫什么！”周浩火了，抬手就要打过去！
“住手！”
王天赐一步上前，抓住了周浩的手腕。
他的手，很有力。
周浩的手被他抓住，动不了，一下就火了：“你谁啊？敢管老子的事？松开！”
王天赐没松手，他盯着周浩的眼睛，声音很冷：“她是你的女朋友？”
“是又怎么样？”周浩使劲挣扎。
“你打她了。”王天赐用的是肯定句。
林晓月一听，脸色“唰”地白了！
“没...没有！王天赐你别乱说！我们闹着玩的！”她急忙上来，想拉开王天赐，“你快松手啊！”
“听见没？她自己都说了，闹着玩！”周浩一脸得意。
王天赐松开了手。
周浩甩了甩手腕，骂骂咧咧：“妈的，哪来的穷鬼，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了！”
他上下打量着王天赐那身旧西装，表情很不屑：“怎么？看我马子漂亮，想帮忙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周浩！你别说了！”林晓月快急哭了，“他是我高中同学！”
“同学？”周浩笑了，“什么同学？一个月挣几百块？我告诉你，晓月是我的女人！你这种人，离她远点！”
王天赐没生气，他只是平静地问：“你叫周浩？”
“怎么？想打听我？”周浩很嚣张，指着王天赐的胸口，“行啊！老子就告诉你！市局，知道吗？我叔叔，周启明！人事科的！”
周启明？
王天赐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上辈子，宜都市局是有一个叫周启明的人，是人事科的副科长！
这个人，后来因为倒卖编制、违规提拔，被市局新来的局长给办了！
但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现在，这个周启明，还在位子上！
难怪这个周浩，敢这么嚣张！
“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周浩以为王天赐怕了，很得意地搂住林晓月，“晓月，跟我走！今天我爸妈叫你回家吃饭！”
林晓月身体一僵，脸上全是害怕，但还是被周浩强行搂着，拖走了。
走到门口时，林晓月回头，看了王天赐一眼。
那眼神里，全是绝望和……求救。
王天赐没动。
他攥紧了拳头。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刚面试完的考生，连编制都没有。
他拿什么跟一个市局科长的侄子斗？
可他忘不了林晓月那个眼神！
上辈子，他就是太“稳”了，错过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这辈子，他不想再忍了！
周启明是吧？
王天赐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拿出了自己的稿子，走进了总编室。
一个小时后。
王天赐走出了出版社。
总编对他的《大明风云录》很看好，当场决定，预付给他两千块钱的定金！
这笔钱，解决了他眼下的困难。
但他心里，感觉很压抑。
他站在路边，看着周浩和林晓月消失的方向。
他拿出兜里的诺基亚手机，这是他用第一笔稿费买的。
他拨通了那个，他只打过一次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喂？哪位？”杜文强的声音，很有威严。
“杜局长，您好。”王天赐的声音很稳，“我是王天赐。”
“哦？天赐啊！”杜文强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是你啊。你不是刚面试完吗？怎么，有事？”
“杜局长。”王天赐看着车流，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提前入职。”
“而且，我不想去别的科室。”
“我想去...刑侦支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