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在一次长长的刹车嘶鸣中彻底终结。
杨东走下车厢，一股混杂着红土、湿气与植物腐败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这里是滇南，一个空气里都漂浮着一夜暴富的疯狂与倾家荡产的绝望的边境小城。
他没在车站停留，背着简单的行囊，直接挤上了一辆半旧的公交车。终点站，瑞丽珠宝街。
刚一下车，喧嚣声浪便将他淹没。
刺耳的解石机切割声，像钝刀子刮着耳膜。各地口音的叫卖、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灰扑扑的石头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探寻通往财富的密码。
街道两旁，简易的棚子一个挨着一个，地上铺着巨大的塑料布，上面堆满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原石。
每一张或蹲或站的面孔上，都写满了贪婪、紧张与期待。
杨东就像一颗被投进沸水里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他只是沉默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石头，也扫过那些比石头更难看透的人心。
他在出发前背下的那些理论知识——蟒带、松花、癣、雾，此刻都化作了观察的标尺，让他看起来不像个纯粹的门外汉。
“小兄弟，来看看这块料子！”一个光头摊主热情地拉住他，用手电打在一块西瓜大的原石上，对着一片深色的癣吹得天花乱坠，“黑癣底下出高绿，你看这表现，绝对是块爆料！”
那块原石标价五万。
杨东的视线在石头上停顿了两秒，又看了看摊主过分热情的脸。他礼貌地摇了摇头，挣开对方的手。
“我再看看。”
他知道，不能急。猎人需要耐心，尤其是在一个处处是陷阱的猎场里。
他穿过最热闹的核心区域，走到市场边缘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角落。
这里堆放的都是“蒙头料”，也就是没有任何表皮特征、被泥土和劣质石皮完全包裹的石头。它们像被丢弃的建筑垃圾，几十块、几百块钱一块，买的人大多是些想碰运气的游客，或者买回去当压缸石。
这里最适合试验。
杨-东蹲下身，在一个小石堆前停下。他伸出手，装作在仔细地翻拣、触摸，感受着石皮的粗糙与冰凉。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挑选一件重要的商品。
实际上，他的全部心神，都已凝聚起来，锁定在其中一块只有拳头大小、形状浑圆的石头上。
就是它了。
意念集中。
“微观操控”的能力，第一次被他用在了石头上。
下一秒，他的视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眼前那块灰褐色的石头，仿佛被瞬间剥去了外壳。粗糙的石皮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像一层薄薄的磨砂玻璃，然后，这层玻璃也迅速消融、变得彻底透明。
石头的内部结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不是肉眼看到的景象，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由无数晶体颗粒构成的三维立体图。
他能“看”到石头的晶体是粗是细，能“看”到石纹的走向和分布，能“看”到那些细如牛毛、足以让翡翠价值大打折扣的微小裂隙，甚至能“看”到那些被行家称为“棉”和“杂”的絮状包裹体。
在这块拳头大的废料里，大部分是结构粗糙的干白岩石，中间夹杂着几缕灰黑色的杂质。
果然是块垃圾。
杨东没有失望，心念一动，将“视野”投向了旁边另一块。
依旧是废料。
第三块，第四块……
他像一个最精密的CT扫描仪，一块接一块地扫过这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当他的意念沉入第五块石头时，呼吸猛地一滞。
在这块外表布满土黄色斑块的石头核心，他“看”到了一抹绿意！
那不是普通的绿，而是一抹鲜艳、明亮、如同雨后新芽般的阳绿！
这抹绿色虽然不大，只有拇指大小，但颜色极正，水头十足，晶体结构细腻得几乎看不到颗粒感。最重要的是，它周围没有任何裂隙和杂质。
一块完美的冰种阳绿。
杨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的震撼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掌控感。
成了。
从这一刻起，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让无数人倾家荡产的玉石市场，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秘密的巨大宝库。
所有的石头，都对他脱下了伪装，露出了最真实的内在。
他站起身，准备叫摊主过来，买下这块石头。
就在这时，一个轻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子，别在这做白日梦了，这堆垃圾连垫桌脚都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