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林尘便早早起身。他心绪不宁，总觉有事发生。熬好粥药，伺候母亲喝下，他拿起柴刀和绳索。
“娘，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柳氏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尘儿，外面不太平，就在附近转转，莫要走远。”
“晓得了，娘。”林尘点点头，推门而出。
村中一片死寂。往日此时，已有勤快的村民起身劳作，鸡鸣犬吠不绝于耳。可今日，连狗都缩在窝里，不敢出声。空气中那股焦糊味更加浓郁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尘心头一紧，快步向村后走去。越往后山方向，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林木伏倒在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碾过，断口处焦黑一片。地面出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紫色或青色火焰，明明没有可燃物，却仍在顽强地燃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是……仙师争斗留下的痕迹？”林尘倒吸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诡异的火焰，继续深入。
穿过一片狼藉的林地，前方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那是一片熟悉的坡地，原本住着七八户人家，其中就有与他一起长大的玩伴石头一家。
此刻，哪里还有房屋的影子？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冒着缕缕青烟。地面被生生削去一层，形成一个巨大的凹坑，坑底一片焦土，连一块完整的砖石都找不到。
“石头！张叔！李婶！”林尘嘶声呼喊，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无人应答。
他发疯似的在废墟中翻找，双手被灼热的瓦砾烫出血泡也浑然不觉。
没有尸体，没有残肢，什么都没有。那几户人家，连同他们生活过的痕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
只有在那巨坑的边缘，他发现了一小片融化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衣角碎片，以及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血迹。
仙师之血？
林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愤怒。
这就是力量吗？这就是仙师吗？
为了彼此争斗，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可以如此肆意地摧毁别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石头憨厚的笑容，张叔每次打猎回来总会塞给他的野果，李婶纳的千层底布鞋……这些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片死寂的焦土。
“为什么……”林尘的声音沙哑，拳头死死攥紧，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凡人的生命是何等脆弱，何等的……不值一提。
他在废墟前站了许久，直到日头升高，驱散了些许寒意，才默默转身，踉跄着往回走。
回到村中，恐慌已经开始蔓延。后山的惨状被其他早起的村民发现，哭喊声、咒骂声、惊恐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林家村笼罩在末日般的氛围中。
村长林老栓召集了村中青壮，包括林尘，商议对策。
“肯定是仙师打架，殃及了我们这些池鱼！”一个汉子红着眼睛吼道，“我爹娘就住在后坡……”
“去找他们！让他们赔命！”有人激愤地喊道。
“赔命？”林老栓叹了口气，满脸皱纹像是又深了几道，“拿什么去找？找到了又能如何？在仙师眼里，我们跟这山里的野草有什么区别？踩死了也就踩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头的怒火，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悲凉。
“当务之急，是安抚死者家属，清理废墟。”林老栓声音沉重，“还有，谁也不知道那两位仙师是死是活，万一他们还在附近……我们得早做打算。”
林尘一直沉默着。他看着村民们脸上交织的恐惧、悲伤与麻木，听着老村长无奈而现实的话语。
他想起病榻上的母亲，想起被抹去的石头一家，想起那毁天灭地的流光……
一个念头，如同种子落入心田，开始疯狂滋生。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找！去找那争斗的仙师，去找一个答案，去找……能够守护的力量！
继续留在这山村，下一次仙师争斗的余波，或许就会降临到他和母亲的头上。母亲的病需要更好的药材，需要仙家手段，凡俗草药只能吊命，难以根治。
散会后，林尘回到家中，母亲正倚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尘儿，后山……”她也听到了风声。
林尘没有隐瞒，将所见所闻简要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自己内心的震撼与决定。
柳氏听完，久久不语，只是拉着林尘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血泡，眼泪无声地滑落。
“尘儿，”良久，柳氏才哽咽着开口，“娘知道，这村子……留不住你了。”
林尘浑身一震，看向母亲。
柳氏慈爱地看着他，眼中虽有万般不舍，却透着一股决然：“你从小就聪明，心气高，不像你爹和娘，一辈子困在这山沟里。如今村里遭此大难，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娘的病……也是个拖累。”
“娘，您别这么说……”
“听娘说完，”柳氏打断他，“你想出去闯，娘不拦你。只是……仙路茫茫，外界险恶，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知子莫若母。柳氏早已从儿子今日归来后那不同以往的沉静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抉择。
林尘跪了下来，对着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头。
“娘，孩儿不孝。此去，定要寻得仙缘，治好您的病！也定要弄清楚，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到底是怎样的仙！待孩儿安顿下来，必来接您！”
柳氏扶起儿子，泪如雨下，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好……娘等着我儿回来。”
当夜，林尘收拾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几件换洗衣物，一小袋干粮，一把锋利的柴刀，以及家里仅有的几块散碎银两。
他将大部分干粮和银两都留给了母亲，又去拜托邻居张婶平日多加照看。
站在院中，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生活了十五年的家，看了一眼母亲房中那盏昏黄的油灯。
然后，他毅然转身，踏着清冷的月光，走向村外，走向那未知的、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茫茫仙途。
他的第一步，便是白日里那两道流光坠落的方向——村后的十万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