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的酒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林凡站在那座三层木楼的飞檐下,抬头望着烫金的匾额,心中五味杂陈。三天前,他就是在这里,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腹中又传来一阵饥饿的鸣响。他摸了摸怀中,野兔肉已经吃完,杂面馍馍也只剩下半个。练武之后,食量明显增大,那点食物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需要一份活计,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
而樊楼,是汴京最好的酒楼之一。这里不仅招待达官贵人,也常有文人墨客在此吟诗作对。原主曾在这里替人抄诗、润笔,赚过几个润笔费。虽然微薄,但比没有强。
更重要的是——林凡想亲眼看看,那个让赵明诚记恨的柳依依,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他想知道,这场祸事,到底有多严重。
深吸一口气,他迈步走进樊楼。

一股混合着酒香、肉香、脂粉香的暖流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喧哗声、划拳声、歌伎的琵琶声交织在一起。跑堂的小厮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嘴里吆喝着菜名。
林凡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前襟的茶渍虽然洗净了,但布料已磨损得厉害。在这满是锦衣华服的客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气质温润,又让人无法将他与寻常的穷酸书生等同。
几个坐在窗边的女客低声交谈,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一个喝得半醉的富商眯着眼打量他,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林凡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柜台。柜后坐着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账房先生,正在拨弄算盘。见林凡过来,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公事公办的冷漠。
“林秀才。”账房先生开口,声音平淡,“今日怎么有空来?”
“周先生。”林凡拱手,“想来问问,楼里可还需要抄诗、润笔的活计?或者,有什么文书需要整理?”
周账房放下算盘,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不巧,前几日刚请了个老秀才,专门负责这些。林秀才,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话说得客气,但拒绝得干脆。
林凡心中一沉。他注意到,周账房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他对视。这不对劲。原主虽然穷,但字写得好,文笔也不错,以前来樊楼,总能接到些活计。现在突然“不巧”?
“周先生,”林凡声音平静,“可是有人打过招呼?”
周账房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林秀才,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樊楼做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你……还是少来为妙。”
果然。
林凡点点头,不再多问。他转身要走,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喧哗。
“赵公子这边请——”
“柳大家已经在雅间候着了。”
林凡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
楼梯上,一行人正往下走。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头戴玉冠,腰系金带,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那股纨绔子弟的轻浮和傲慢,破坏了整体的气质。正是赵明诚。
他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正是前日拦截林凡的那几人,包括那个三角眼的赵安。赵安此刻正殷勤地搀扶着一个女子下楼。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姿窈窕,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外罩狐裘披风。云鬓高挽,斜插一支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面容极美,眉眼如画,只是神色清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柳依依。
林凡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很美,但与他无关。他不想惹麻烦,转身就要离开。
“哟,这不是林秀才吗?”
赵明诚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凡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大堂里的喧哗声低了下去,许多客人都看了过来。在汴京,看热闹是永恒的主题。
赵明诚已走下楼梯,站在大堂中央,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凡,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柳依依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凡身上,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人。
“赵公子。”林凡拱手,礼节周全,声音不卑不亢。
“林秀才这是……”赵明诚上下打量着他那身寒酸的衣着,故意拉长了语调,“来吃饭?还是……来找活计?”
几个家丁发出低低的嗤笑。
林凡面色不变:“路过,进来问问。”
“问活计?”赵明诚挑眉,转向周账房,“周先生,樊楼这么大的生意,就没有适合林秀才的活计?林秀才可是读书人,字写得好,文采想必也不错。”
周账房额头冒汗,连连赔笑:“赵公子说笑了,楼里人手够了,够了……”
“是吗?”赵明诚似笑非笑,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林秀才,我府上倒是缺个抄书的。一个月……五百文,管两顿饭,如何?”
这话一出,大堂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五百文,在汴京,连个像样的客栈都住不起。管两顿饭,听起来像是施舍。对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来说,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凡身上。
柳依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话。赵安等家丁则抱着手臂,等着看好戏。
林凡看着赵明诚,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多谢赵公子美意。”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不过学生才疏学浅,恐怕难当大任。抄书之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拒绝了。
大堂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这个穷酸书生,竟然敢当众驳赵明诚的面子。
赵明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渐渐冷下来:“林秀才这是……看不上我赵府?”
“不敢。”林凡摇头,“只是人各有志。学生志在科考,不愿分心。赵公子厚爱,心领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拒绝的意思明明白白。
赵明诚盯着林凡,忽然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冰冷:“好,好一个志在科考。林秀才志向高远,赵某佩服。只是……”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科考也要有命考才行。汴京冬天冷,路上滑,林秀才晚上出门,可要小心些。”
赤裸裸的威胁。
林凡与他对视,目光平静无波:“多谢赵公子提醒。学生会小心的。”
说完,他再次拱手,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不疾不徐,背脊挺直。
赵明诚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赵安凑过来,低声道:“公子,要不要……”
“不急。”赵明诚抬手打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猫捉老鼠,要慢慢玩才有意思。一个穷书生,在汴京城里,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转身,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对柳依依道:“依依姑娘,让您见笑了。一个不识抬举的穷酸,不必理会。雅间已备好,请。”
柳依依微微颔首,随着他往楼上走。上楼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那个青衫书生已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风雪卷过门帘,空空荡荡。
她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那个书生……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面对赵明诚的刁难,太过平静,太过镇定。那不是强撑的镇定,而是真正的……不在乎?
雅间里,酒菜已备齐。赵明诚殷勤地给柳依依斟酒,说着些风花雪月的闲话。柳依依心不在焉地应着,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刚才那一幕。
那个书生最后看赵明诚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胡闹。
真是奇怪。
“依依姑娘?”赵明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柳依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赵公子方才为何要与一个书生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赵明诚脸色一僵,随即笑道:“依依姑娘说的是。只是那书生不识抬举,前几日冲撞了姑娘的车驾,赵某看不惯,想给他个教训罢了。”
冲撞车驾?柳依依回忆了一下,那日她的轿子确实在街角与一个书生擦肩而过。风掀起轿帘,她看见一张清俊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是她惯常的礼节。何来冲撞之说?
她明白了。赵明诚的嫉妒,毫无理由,却又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柳依依不再多言,心中对那个书生,却多了几分同情。被赵明诚盯上,在汴京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而此刻,林凡已走出樊楼,融入了御街的人流。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他摸了摸怀里的半个馍馍,找了个避风的墙角,慢慢啃着。很硬,很干,但他吃得很仔细,每一口都充分咀嚼。
刚才在樊楼,他表面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不是怕。而是愤怒,一种冰冷的、理性的愤怒。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因为一个花魁多看了一眼,就要被如此刁难、威胁、甚至可能危及生命?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冷静,需要计划。
赵明诚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在樊楼当众被驳了面子,以这种纨绔子弟的心性,接下来只会变本加厉。堵死活计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什么手段?
林凡一边啃着馍馍,一边在脑中梳理已知信息。
赵明诚,礼部侍郎赵挺之的独子。赵挺之是旧党中人,与章惇、蔡京等人交好,在朝中颇有势力。赵明诚本人不学无术,但仗着家世,在汴京横行霸道,是出了名的纨绔。
对付这种人,硬碰硬不明智。他现在武功初成,对付几个家丁或许可以,但对抗整个赵府,无异于以卵击石。
报官?别开玩笑了。开封府尹会不会受理且不说,就算受理,最后多半也是和稀泥。官官相护,古今皆然。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提升实力,等待时机。
“实力……”林凡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怀中的秘籍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拥有的可能。
他需要更快的进步。需要更多的食物,需要更安全的修炼环境,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武力层次。
原主的记忆里,对江湖武林知之甚少。只隐约知道,大宋有禁军、有江湖门派、有各种奇人异士。但具体到什么程度,一概不知。
“得找人问问。”林凡站起身,朝大相国寺方向走去。
旧书市那个老者,或许知道些什么。就算不知道,那里三教九流汇集,总能听到些风声。
雪又下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林凡逆着人流,再次来到大相国寺前。
今日的旧书市比前日冷清许多,摊主们也大多缩在角落里避雪。林凡走到那个角落摊位,却愣住了。
摊位空着。
那张破草席还在,上面盖着一层薄雪。旁边的小板凳倒在地上,也已半埋雪中。那老者,不见了。
林凡在摊位前站了片刻,蹲下身,仔细查看。雪地上有杂乱的脚印,但已被新雪覆盖大半,难以辨认。他伸手摸了摸草席下的地面——冰冷坚硬,没有余温。
老者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走了?”林凡皱眉。是巧合,还是……
“后生,找那老头?”旁边一个卖碑拓的摊主探头问道。那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汉子,揣着手,缩在羊皮袄里。
林凡起身拱手:“这位大叔,可知那老丈去了何处?”
“谁知道呢。”摊主摇头,“那老头神神叨叨的,在这儿摆摊好些年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前天卖了你两本破烂,昨儿个就没来,今儿个也没影。许是赚够了钱,去哪儿猫冬了吧。”
“他常这样?”
“可不。有时一消失十天半个月,有时又突然冒出来。这大冷天的,说不定冻死在哪条沟里了。”摊主说着,又缩了回去,不再多言。
林凡沉默。他看着空荡荡的摊位,心中疑窦丛生。那老者出现的时机,卖书的价格,以及现在的消失……太过巧合了。
但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深究。在汴京,一个孤老头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转身离开旧书市,在寺前广场上慢慢走着。香客依然络绎不绝,钟声悠扬。几个乞丐缩在墙角,向着过往行人伸出破碗。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在吆喝,金黄的糖浆在寒风中拉出细丝。
林凡在一个卦摊前停下。摊主是个瞎眼的老道士,穿着破旧的道袍,面前摆着个签筒,旁边立着块布幡,上面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道长,”林凡蹲下身,“算一卦。”
老道士抬起空洞的眼眶“看”着他,声音沙哑:“求什么?”
“前程。”
老道士摸索着拿起签筒,摇了摇。一根竹签掉出来。他摸了摸签文,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下下签。签文曰:池鱼遭罗网,虎穴遇豺狼。劝君早回步,恐防有大殃。”
典型的江湖套话,吓唬人的。
林凡却心中一动。池鱼遭罗网,虎穴遇豺狼……倒是应景。
“如何化解?”他问。
老道士摇头:“天机已显,祸福自招。小友近日,是否得罪了贵人?”
林凡不答,从怀中摸出最后两文钱,放在摊上。老道士摸索着收起,低声道:“小友面相清奇,本非池中之物。但眉间隐有黑气,主小人作祟。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若要化解……向北走,遇水则安。”
向北,遇水?
林凡起身,拱手道谢,转身离开。江湖术士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这老道能看出他“得罪贵人”,要么是观察细致,要么……真有点门道。
向北,汴京城北是皇城、宫城,再往北是牟驼冈、黄河。遇水则安……黄河?
他摇了摇头。当务之急,不是解签,是解决眼前的危机。
天色渐暗,雪越下越大。林凡往回走,心中已有了计较。
赵明诚的威胁迫在眉睫,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做些什么。
首先,是食物。练武消耗巨大,他需要稳定的肉食来源。打猎可一不可再,且荒地在城外,来回不便。他需要一份能糊口的活计,最好能接触到达官贵人——不是为攀附,而是为了解信息。在汴京,消息有时比武力更有用。
其次,是武功。金刚不坏神功的修炼不能停,万梅剑法的研究也要继续。但后者风险太大,在没有补全心法之前,只能练其形,不可求其意。
最后,是退路。如果事不可为,他需要一条能安全离开汴京的路。原主的老家在江南,或许可以回去。但那是最后的选择。
想着想着,他已走回城南那片陋巷。天色完全黑透,巷子里没有灯火,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月光。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林凡加快脚步。巷子深处,就是他那间破屋。
忽然,他脚步一顿。
前方巷口,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影。借着雪光,能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棍棒之类的物品。人影晃动,将狭窄的巷口完全堵住。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没有转身逃跑——后面也可能有人。他只是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调整呼吸。丹田处的“火种”微微跳动,一股温热的气流开始沿着任督二脉缓缓循环。
金刚不坏神功,第一层“铜皮”,已初具雏形。
万梅剑法,七式剑招,他已熟记于心。虽然只有其形,虽然内力微薄,但……
足够了。
他抬起头,看向巷口那几个人影。目光平静,无喜无悲。
雪,还在下。
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眉梢,落在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林秀才,这么晚才回来?让哥几个好等啊。”
林凡收“剑”,看着树干的创口。切口平滑,边缘整齐,不像是树枝刺出来的,倒像是利刃所伤。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刚才出剑时,心中一片冰冷,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个念头:刺中目标。
“极于情……”他咀嚼着这三个字,忽然打了个寒颤。
如果“诚于剑”是将全部心神投入剑法,那么“极于情”是什么?是将某种极致的情绪,也灌注到剑中?可什么样的情绪,才能与这种纯粹杀人的剑法匹配?
愤怒?仇恨?悲伤?还是……冷漠?
他想不明白,但知道这很危险。剑法残缺,心法缺失,贸然深入,可能反噬自身。
“先练形,再求意。”林凡定了定神,做出了决定。在补全心法之前,只练剑招的外形和发力技巧,不去触及“诚于剑,极于情”的深层境界。
他将树枝立在墙角,开始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相比于剑法的危险,这门功夫虽然进度慢,但中正平和,根基扎实,更适合作为主修。
盘腿,调息,内视。
丹田处的“火种”比早晨又壮大了一丝。林凡引导着它,沿着任督二脉缓缓循环。这一次,他加入了更多科学思考:
“任脉上行,压力逐渐降低,符合伯努利原理……”
“督脉下行,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辅助循环……”
“穴位节点,相当于管道中的阀门,控制流量和方向……”
他将内力循环想象成一个精密的流体系统,用意念“微调”着每一个细节。渐渐的,循环速度开始加快,效率明显提升。丹田处的“火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散发的热流越来越强,流经四肢百骸,带来阵阵暖意。
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古铜色光泽,一闪而逝。
林凡知道,那是“铜皮”正在成型。
他沉浸在修炼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甚至忘记了腹中再次泛起的饥饿。直到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
“砰砰砰!”
“林凡!开门!”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几声哄笑。
林凡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点寒芒一闪而逝。
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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