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掌心的东西,暴露在惨白灯光下。
一枚“未”字令,三瓶水。
水,三瓶,澄澈得刺眼。塑料瓶身还沾着些许灰绿色的雾珠,缓缓滑落。
令牌,黯淡,边缘甚至有些细微的卷曲,像是被什么侵蚀过。
还有——没有马毅。
寂静。
不是沉默,是那种声音被抽空后,耳朵里嗡嗡作响的空洞。
所有人的目光,钉在那三瓶水上,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开,落在苏晓惨白失神的脸上,最后,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面已经空无一物的白墙。
马毅,没了。
那个站得笔直、像铁楔一样钉在地上的退伍军人,那个说“我的职责感和纪律性可以替代信任”的马毅,就这么,没了。
“水 ”陈守财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来,干涩,带着一种压不住的颤抖的渴望,“三瓶 ”
他向前挪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像是要抓握计算器,但眼里映出的只有水瓶的微光。
“马大哥呢 ”牛大力吼了出来,声音炸开凝固的空气。他瞪着苏晓,眼睛通红,“苏医生 马大哥怎么没出来 你们在里面到底咋了 ”
苏晓像是被这吼声惊醒了,猛地一颤,攥紧的手下意识往回缩,却被阿淮轻轻但坚定地按住了手腕。
阿淮的手很凉,力度却稳。他看着苏晓的眼睛,声音压得低,但字字清晰,不容回避:“苏晓,看着我。只告诉我关键——里面发生了什么,马毅为什么没出来。一个字一个字说,别想,直接说。”
他必须在她被彻底击垮或记忆自我美化前,挖出最原始的信息。
苏晓的瞳孔在阿淮脸上聚焦,又涣散。呼吸急促起来,嘴唇翕动,声音碎得不成调:“雾 绿色的雾,很浓 看不见,听不见,只有我们两个,能感觉到 ”
“任务 是一个房间 很多 很多茧,发着微光的,白色的茧,挂在 像是血管一样的藤蔓上 ”她语无伦次,眼神发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提示 声音说 ‘共生之茧,择一而破,可得生息,余者归寂’ ”
共生之茧,择一而破。
阿淮心脏一缩。
“茧里面 有东西在动 有声音 像是心跳,又像是 人在里面哭 ”苏晓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混着额头的血污,“我们 我们试了,破开一个 里面是 是清水,和一块小令牌 ”
“然后呢 ”阿淮的声音紧了一分。
“然后 然后那个被破开的茧,它的藤蔓 瞬间枯萎了 其他的茧 其他的茧 ”苏晓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它们 它们里面发出的声音 变了 变得 好痛苦,好绝望,像是在 被一起撕碎 ”
“马毅 ”她哽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接上,“马毅说 ‘这是选择题 破一个,活,其他的 死 ’他说 ‘我们时间不多了,香 ’”
“我说 能不能不选,能不能找别的路 他说 ‘规则就是规则,没有第三条路 ’他让我 离远点 ”
苏晓的眼泪流得更凶,声音却诡异地平静了一点,透着一股死寂。“他走到另一个茧前面 他说 ‘这个茧的律动,和其他不同,可能 是生路 ’他让我 准备好拿第一个茧里出现的水和令牌 然后 然后他 ”
她说不下去了。
但所有人都懂了。
马毅,选择了去破开第二个茧,把第一个茧的“生息”,留给了苏晓。
“他 他碰到了那个茧 ”苏晓闭上眼睛,眼泪依旧往外涌,“然后 所有的雾,突然疯了,朝那个茧涌过去 我听见他喊 ‘跑 ’ 我就 我就抓着那瓶水和令牌,往外跑 雾在追我,还有 还有好多 好多声音,在哭,在骂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 ”
后面的话,淹没在压抑的抽泣里。
抉择。
残酷,清晰,毫无转圜的抉择。
马毅用自己,换了苏晓出来,换了 三瓶水 等等。
阿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三瓶水上。为什么是三瓶 苏晓明明只拿到了一个茧里的那瓶。
“水,为什么是三瓶 ”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晓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三瓶水,好像才注意到数量不对。“我 我不知道 我跑出来的时候 手里,就只有这些 在门边,雾散开一点 我看到地上,还有两瓶 就 就抓起来了 ”
门边捡的 多出来的两瓶。
是“规则”的奖励 因为做出了“抉择” 还是 因为“牺牲”了马毅
这个念头,让阿淮的后颈寒毛倒竖。
“他妈的 他妈的 ”赵雄突然暴起,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这算什么事 啊 拿命换水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

他的愤怒,点燃了房间里压抑的恐惧和某种更阴暗的情绪。
吴老狗不知何时又凑近了些,小眼睛盯着那三瓶水,嘴里啧啧两声:“马兄弟 是条汉子 可惜了 不过 这三瓶水,倒是实实在在的 ”他的话,像一滴冰水,滴进油锅。
陈守财立刻接上,语速快而清晰:“三瓶水,每瓶大概五百毫升 加上我们之前可能还有的微量结余,进行最优化分配,可以极大延长我们的整体生存时间 前提是 分配方案必须公平且有效率 ”
公平,有效率。
这两个词,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金酉没说话,她看着苏晓,又看看阿淮,最后目光落在陈守财和吴老狗身上,眼神闪烁,像是在快速权衡。
牛大力还沉浸在愤怒和悲伤里,瞪着陈守财:“马大哥刚没 你就只想着分水 ”
“不然呢 ”陈守财也提高了音量,脸上是那种被逼到角落的焦躁和某种豁出去的“理性”,“缅怀有用吗 悲伤有用吗 马毅的选择很伟大,但伟大的目的是让我们活下去 现在资源增加了,我们难道不应该立刻制定最优化方案,最大化生存几率,才对得起他的牺牲吗 感情用事,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
“放你娘的狗屁最优 ”赵雄吼回去,“水是苏晓和马毅拿命换回来的 怎么分,轮不到你在这儿算账 ”
“那你说怎么分 凭力气抢吗 ”陈守财寸步不让。
争吵,一触即发。
而苏晓,只是瘫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令牌和水,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周围的一切嘈杂,都离她很远很远。
阿淮松开了握着苏晓手腕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让争吵的两人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阿淮走到苏晓面前,蹲下,从她紧握的手中,轻轻拿走了那枚“未”字令牌 和一瓶水。
然后,他转身,面对所有人。
“水,有三瓶。”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住了所有杂音,“一瓶,归苏晓。这是她应得的,也是马毅用命给她换的‘生息’。任何人,有异议吗 ”
目光扫过。赵雄握紧拳头,没说话。牛大力重重摇头。吴老狗眼珠转了转,嘿然一笑。陈守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在阿淮平静的注视下,最终咽了回去。金酉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瓶,”阿淮拿起第二瓶水,“归团队公共储备。由 ”他顿了顿,“由杨未老先生暂管。杨老,您德高望重,与世无争,您来保管,大家或许都能放心一点。”
杨未愣住了,受宠若惊般连连摆手:“老朽 老朽何德何能 ”
“您只需要保管,如何分配,我们共同商议。”阿淮把水瓶塞进他怀里,不容拒绝。
这个安排,巧妙地将最容易引发争夺的公共资源,放在了一个看似最没有威胁的人手里,暂时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第三瓶,”阿淮拿起最后一瓶水。
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第三瓶,用于救治朱富贵,以及 奖励下一次自愿进入‘门’内的人。”阿淮缓缓说道,“朱富贵的状况不明,但不应放弃。这瓶水的一部分,可以给他,观察是否有助于缓解症状。另一部分,作为‘激励’,留给下一个像马毅、像苏晓一样,愿意为团队冒险的人。”
他看向陈守财,也看向金酉,看向吴老狗,看向每一个人。“自愿,且有准备地冒险,不是送死。我们要的,不是抽签决定谁去死,而是评估谁去,最有可能活着带回资源。这瓶水,就是‘准备’的一部分。”
他用一瓶水,画下了一条线。
一条介于“纯粹牺牲”和“自私算计”之间的、艰难的、模糊的线。
一条试图将人性拉回协作而非互害的线。
陈守财脸色变幻,最终,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声音有些干:“我 保留意见 但这个临时方案 可以接受 前提是,朱富贵如果无效消耗过多,或者下一次进入的人失败 方案必须重新评估。”
“同意。”金酉简洁地表态。
赵雄哼了一声,没再反对。牛大力用力点头。吴老狗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阿淮知道,这脆弱的共识,只是下一轮风暴前短暂的宁静。三瓶水,像三把钥匙,暂时锁住了躁动,但也埋下了更深的猜忌——尤其是那瓶“公共储备”。
但他现在,有更急迫的事要做。
他回到苏晓身边,把拿走的那瓶水拧开,递到她嘴边。“喝一点,苏晓。你需要补充水分,也需要冷静。”
苏晓机械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她似乎清醒了一丝。
阿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耳语问:“除了茧和雾,房间里,有没有别的 比如 文字 图案 特别的声音 马毅破第二个茧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苏晓恍惚地回忆着,瞳孔微微收缩。“文字 墙上 好像有 很淡的影子 像字 又像画 看不清楚 雾太浓了 马毅 他破茧前 好像 好像低低说了一句 ‘对不起 兄弟 ’ ”
对不起 兄弟
阿淮心头猛地一沉。
这句话,是对茧里的“东西”说的 还是 另有所指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恢复纯白的墙壁。
未羊之门,“共生”与“抉择”,马毅的牺牲,多出来的两瓶水,那句“对不起兄弟”……
碎片在脑海里碰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只留下更深的寒意和疑虑。
羊首之门消失了。
但它带来的回响,才刚刚开始震荡。
而下一个生肖门,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再次洞开
阿淮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凉、略有卷曲的“未”字令牌。
令牌背面,指尖触及处,似乎有极细微的 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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