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医院的气味
第一站,市第一医院。
陈野把车停在非机动车停车区,拎起装甜品的纸袋就往里跑。医院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大厅里挤满了挂号的人、坐着轮椅的病人、抱着孩子的家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的混合气味。
电梯口排着长队,六部电梯的数字显示都在高层缓慢移动。
陈野看了一眼手机:11点08分。甜品订单的截止时间是11点30分。
他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冲向楼梯间。订单信息显示病房在9楼,骨科。楼梯间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里回响,像急促的心跳。
一步两级台阶。
肺部开始有灼烧感,但他调整着呼吸——父亲教的“三步一吸,两步一呼”。这个节奏他太熟悉了,初中长跑队训练时,教练说他最有天赋的不是速度,而是节奏感。能精确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像一台人形节拍器。
三楼,五楼,七楼。
到七楼时,小腿传来刺痛。昨晚在污水坑里划伤的地方,被汗水一浸,开始发炎。他咬咬牙,继续往上。
九楼。
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进入病房区。走廊很长,两边是浅绿色的墙壁,护士站传来呼叫器的嘀嘀声。他找到919病房,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您的外卖。”陈野递过纸袋。
女人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要关门。陈野忽然开口:“是……给病人的吗?”
女人愣了一下:“给我妈的。她骨折了,说想吃这家的杨枝甘露。”
“那要快点吃。”陈野说,“他们家甜品化了口感就不好。如果暂时不吃,可以问护士站要点冰块。”
女人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一个外卖骑手会说这些。她点点头:“好,谢谢。”
门关上。
陈野转身跑回楼梯间。下楼比上楼快,但他依然控制着节奏——下楼梯太快容易伤膝盖,他不能受伤。跑到一楼时,他看了眼时间:11点14分。
比预计快了四分钟。
第二节:写字楼的人潮
第二站,中山路写字楼。
午间高峰果然开始了。写字楼大堂里涌出穿衬衫西裤的上班族,像开闸的鱼群。电梯口排了三十多人的长队,保安拿着喇叭在喊:“低楼层的请走楼梯!等电梯要二十分钟!”
陈野抱着保温箱挤进人群。川菜的味道从箱子里透出来,辛辣诱人,周围有人转头看他,眼神复杂——羡慕他有饭吃,又嫌弃他挤。
订单显示送22楼。他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屏:三部电梯,一部停在28楼不动,一部刚上到15楼,一部还在1楼但已经满员。
走楼梯?22楼。
跑上去需要至少八分钟,体力消耗会很大,影响后面两单。等电梯?可能真的需要二十分钟。
陈野的目光扫过大堂,忽然停在侧面的消防通道指示牌上。他想起沈岩早上说的话:“哪个商场的后门从来不上锁……”
写字楼应该也有员工通道。
他挤出人群,沿着大堂边缘快速移动。果然,在洗手间旁边有一条不起眼的走廊,尽头有扇门,门上贴着“员工通道,非请勿入”。门把手上挂着锁,但锁只是虚挂着,没扣上。
陈野推开门。
里面是货运电梯间,灯光昏暗,墙上贴着“严禁载人”的警示牌。但此刻,一部货运电梯正停在一楼,门开着,里面堆着几个纸箱。
一个穿着工装服的大叔正在搬东西,看见陈野,皱眉:“你谁啊?”
“外卖,送22楼。”陈野快速说,“客梯等不上了,帮个忙大叔,这单超时要扣钱的。”
大叔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头上,还有那双破运动鞋。
“22楼哪家?”
“2207,律师事务所。”
“哦,张律师那家。”大叔点点头,指了指电梯,“上来吧。快点,我也要上楼。”
陈野闪身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开始上升。轿厢里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运行速度比客梯慢,但至少动了。
“年轻人,跑外卖多久了?”大叔问。
“刚开始。”

“不容易吧?”大叔靠在轿厢壁上,“我儿子也在送,上个月摔了一跤,缝了七针。”
陈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电梯在22楼停下。门开前,大叔忽然说:“这电梯每天早上八点到九点、中午十一点半到一点,会对送货的开放。记住了,能省不少时间。”
“谢谢大叔。”
“去吧。”大叔摆摆手。
陈野冲出电梯,找到2207室。玻璃门内,前台小姐正对着电脑打字。他敲门,递过外卖。
“哇,今天好快!”前台小姐惊讶,“平时都要等好久。”
“刚好赶上货运电梯。”
“聪明。”她接过袋子,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帮我个忙。这层楼2203那家公司,经常点你们家的外卖。他们老板特别挑剔,送晚了就给差评。你以后要是接到他们的单,记得优先送。”
陈野记下这个信息:“好,谢谢。”
“不谢,互相帮忙嘛。”
走出写字楼时,时间:11点31分。这一单的截止时间是11点45分,提前了十四分钟。
而那个关于货运电梯的信息,值多少钱?他不知道。但这就是沈岩说的“城市地图”的一部分——那些不会出现在导航APP上的秘密通道。
第三节:临界点
第三单,创意园区。
这一单最远,但路况最好。创意园区在旧工厂改造的区域,道路宽阔,车流量少。陈野把车速提到最快,风在耳边呼啸。
保温箱里现在只剩披萨和煲仔饭。披萨的奶酪味和煲仔饭的腊肠味混在一起,很奇怪,但饥饿让他觉得这味道诱人。
饥饿。
他忽然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吃了半个冷馒头。胃里空荡荡的,像一口深井。而身体已经消耗了大量能量——爬台阶、跑楼梯、穿梭人流。
小腿的刺痛越来越明显。他能感觉到伤口在发热,可能是发炎了。但他不能停。
创意园区到了。这里和医院、写字楼完全不同—— loft风格的建筑,外墙涂着鲜艳的涂鸦,院子里有咖啡厅和滑板场。年轻人穿着宽松的卫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户外座位上。
陈野停下车,拎着煲仔饭跑向3号楼。这栋楼有电梯,而且很快。他按下5楼,电梯平稳上升。
送达时,顾客是个扎着脏辫的女孩,接过外卖时笑着说:“你跑得好喘,辛苦了。”
“应该的。”
“等会儿。”女孩转身回屋,拿出一个小纸袋,“我们公司今天做活动的试吃品,多了一份,给你吧。”
纸袋里装着两块手工饼干。
陈野愣住。
“拿着呀。”女孩塞到他手里,“看你这样子,肯定还没吃饭。”
他接过纸袋,饼干还温着,散发出黄油的香气。“谢谢。”
“快去吧,你还有单子吧?”女孩眨眨眼。
陈野点头,转身跑进电梯。在电梯下行的十几秒里,他打开纸袋,拿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
酥脆,微甜,黄油味在口腔里化开。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哭出来。
不是因为这饼干多好吃,而是因为这份没有理由的善意。就像昨天林小雨递来的那杯温水,就像沈岩给他的那件雨衣。
这座城市不全是冰冷的算法和倒计时。
还有一些微小、脆弱、但真实存在的光。
第四节:城南的巷战
最后一单,城南小区。
这是最棘手的一单。城南是老旧居民区,巷子狭窄曲折,门牌号混乱。而且这里住的很多是老人,行动慢,开门需要时间。
陈野到达小区门口时,时间:12点07分。订单截止时间是12点30分。
还剩二十三分钟。
但他迷路了。
手机导航在这里失灵——巷子太窄,GPS信号漂移。他跟着导航拐进一条巷子,却发现是死胡同。退出来,换一条,又不对。
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工作服湿透了贴在背上。小腿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胃里的饼干已经消化完,饥饿感卷土重来,还带着低血糖的眩晕。
他停下车,强迫自己冷静。
深呼吸。
然后,他做了一件看起来很傻的事——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区域的地图。不是手机屏幕上的平面图,而是立体的、有细节的:吴胖子昨天说过,城南小区有三条主巷,呈“川”字形排列。每条主巷两侧延伸出无数小岔路,像树叶的脉络。
披萨订单的地址是:城南小区二巷17号2单元302。
二巷……应该是中间那条。
陈野睁开眼睛,推车往前走。三十米后,果然看到墙上用红漆写着“二巷”。他拐进去,开始数门牌号:1号、3号、5号……老小区的门牌从来不连续。
11号、15号、然后就是——17号。
这是一栋六层的老楼,没有电梯。陈野抱起保温箱就往楼上跑。三步并作两步,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像沉重的鼓点。
二楼。
三楼。
到302门口时,他几乎喘不上气。抬手敲门,手在抖。
门开了,是个白发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动作缓慢。
“您的外卖。”陈野努力让声音平稳。
“哦哦,披萨是吧。”老太太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小伙子,你脸好白啊,没事吧?”
“没事,跑急了。”
“进来喝口水?”老太太侧身。
“不用了阿姨,我还有事。”
“那你等等。”老太太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橘子,“拿着,解解渴。”
陈野看着那两个橘子,橙黄色的,在昏暗的楼道里像两盏小灯。
他接过,想说谢谢,但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只能深深鞠了一躬。
下楼时,他看了一眼手机:12点21分。
四单,全部准时送达。
第五节:数字的重量
下午两点,陈野回到站点。
办公室里只有吴胖子在,他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瞪大:“我靠,你回来了?”
“嗯。”
“四单都送完了?”
“嗯。”
“没超时?”
“没有。”
吴胖子站起来,绕着陈野转了一圈,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你……怎么做到的?王强那‘散花单’,去年坑了三个新人,全都没撑过试用期。”
陈野没回答。他走到墙角,坐在椅子上。身体的疲惫这时才全面袭来——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小腿伤口灼热,头也因为低血糖而发晕。
但他还是掏出手机,打开APP。
今日收入页面刷新了:
完成单数:17
基础配送费:102元
距离补贴:18.5元
准时奖:34元
特殊奖励(四单连送无超时):20元
预计收入:174.5元
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您今日的配送效率排名:站内第3”。
第三名。
陈野盯着那个数字。十七单,大多数骑手一天的量。而他一个上午就完成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沈岩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见陈野,脚步顿了顿。
“回来了?”
“嗯。”
沈岩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那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放大版的城南小区区域。上面用红笔清楚地标出了三条主巷的位置,每条巷子的入口特征,以及容易迷路的几个岔路口。
“这个,”沈岩说,“我当兵时学的。陌生区域,先记主干,再记支脉。脑子比导航靠谱。”
陈野看着那张地图,又抬头看沈岩。
“站长,您怎么知道……”
“吴胖子给我发了信息。”沈岩看了一眼还在打哈欠的吴胖子,“他说王强给你‘散花单’,怕你出事。”
吴胖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
沈岩没接话,只是对陈野说:“今天表现不错。但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脸色很差,下午休息,别跑了。”
“我还能跑……”
“这是命令。”沈岩语气不容置疑,“去后面储藏室躺会儿,那里有张行军床。晚饭我请你。”
陈野还想说什么,但身体确实到了极限。他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吴胖子眼疾手快扶住他。
“走吧小子,别逞强。”
储藏室里堆着杂物,但确实有张旧行军床。陈野躺上去,床垫很薄,能感觉到下面的钢丝。但他一躺下,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
闭上眼睛前,他听见外面办公室的声音。
是王强回来了。
“站长,听说那小子把四单都送完了?不可能吧……”
“你自己看系统数据。”沈岩的声音。
一阵沉默。
然后王强低声说了句什么,陈野没听清。接着是脚步声,门开关的声音。
吴胖子的声音响起,压得很低:“站长,王强他……”
“他心里有数。”沈岩说,“明天开始,不会再有‘散花单’了。”
陈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行军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弯弯曲曲,像地图上的河流。他看着那道裂缝,脑子里回放着今天的每一个瞬间:医院的楼梯、写字楼的货运电梯、创意园区的饼干、老太太的橘子。
还有手背上已经模糊的路线图。
那些线条正在他心里重新变得清晰,连接成网。
他举起左手,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汗水和摩擦已经让圆珠笔迹几乎消失,但皮肤上还留着浅浅的印记。他用右手食指,沿着那些印记,重新描画。
一条,又一条。
像在复习一场刚刚结束的战争。
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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