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晌午时分,蝉鸣阵阵刺耳得令人烦躁,偶有清风徐来吹走片刻炎热。郁郁葱葱的青山脚下有条青河,河面看着平稳,内里实则湍急,河道又窄又深。今年雨水充足,河沟里从没断过水,藏着不少大鱼小虾,不过等闲人抓不到罢了。
不太清澈的水中有个人影翻动,一个猛子扎进去,游了三四十米才探出头来,手里还抓着条半尺来长的鲫鱼。露出水面的右臂肌理分明,麦色肌肤沾着水光,看着结实有力。
很快,男人的头颅完全浮出水面,短短的板寸清爽利落,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迎着阳光睁开眼,漆黑的眼眸看清鲫鱼大小后,才微微泛起笑意。
“唔……救……命!”
隐约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沈砚东抬头望去,只见水里有个人影起起伏伏,像是落水了。他手里的鲫鱼还在不停挣扎,沈砚东微微蹙眉,扬手把鲫鱼远远扔到岸上,随即一个猛子扎下去,朝着前方的人影游过去。
林晚星是会水的,但此刻头晕脑胀,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肚子里还灌了不少水,整个人一个劲往下沉。不,她不能死!
“救命——”她奋力浮出水面,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河水立刻又涌进嘴里,林晚星难受得不行,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漫漫河水和河岸两边的青葱树木。她心里发慌:不会真要淹死在这儿吧?关键是,这到底是哪儿?!
脑子里的混乱越来越甚,身体还在不停挣扎。尤其察觉到有东西缠住脚腕时,她挣扎得更厉害了——是水草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一只坚实的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岸边走,林晚星才立刻停止挣扎,只是被箍着的肚子实在不舒服。
还没到岸边,她就半昏了过去。湿淋淋的长发缠在身上脸上,白皙的面庞残留着慌乱。沈砚东把人放到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才低头看向自己救上来的女人,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了目光——河水把她的衣服全浸湿了,紧紧裹在身上,身姿曲线一览无余。
女人躺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看着情况不太妙。沈砚东也不耽搁,单膝跪地,先检查了她的口鼻有无异物,随后捏住她的鼻子,准备做人工呼吸。他记得小时候游泳,有人溺水就是这么被救回来的。做好准备后,他开始缓缓吸气、呼气——
没过多久,林晚星就能自主呼吸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一个人影俯视着自己,无力地抬起了手臂。
沈砚东立刻松开她,后退两步站定,静静观察她的状况。
林晚星睁开眼,刺眼的太阳、瓦蓝的天空,还有目之所及的陌生山村,让她瞬间懵了。下一秒,汹涌的记忆碎片朝她涌来——她穿越了!
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不适,林晚星侧过身不停呕吐,脑袋也一抽一抽地疼,恨不得立刻躺下昏睡过去。她强撑着意识想:自己现在是谁?
沈砚东抹了把脸,脸上的不是河水,而是热得冒出来的汗水。见这女人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又不像完全昏迷的样子,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女人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砚东停住脚步,蹙眉回头看她。林晚星勉强睁开眼,声音发颤地请求:“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沈砚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你家在哪儿?”
林晚星刚要回答,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她连忙翻身干呕,无力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污物,胃里总算舒服了些。
“等会儿……”她得先把混乱的记忆捋清楚。
“我去拿点东西。”沈砚东大步朝南走,去捡刚才扔在岸边的鲫鱼。林晚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实在难受得厉害,又慢慢躺了下去,特意离呕吐物远了些。
今天的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日光灼热得晒人。热风吹得岸边的杨树叶沙沙作响,林晚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彻底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穿越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不能在岸边久留。听到脚步声,她扭头看去,只见那男人抓着一条还沾着黄土、半死不活的鲫鱼大步走了过来。他赤着脚踩在地上,小腿肌肉线条流畅,上半身的肌肉轮廓也很清晰,是那种走到哪儿都容易引人注目的身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林晚星暗骂自己一句,撑着地面坐起身,抬头看向站在三步外的男人:“能等我衣服晾干再走吗?”
沈砚东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把鲫鱼放到地上,任由它扑腾,又俯身拔了几根狗尾巴草,拧成一股绳,从鱼鳃处穿进去打了个结,提着走到河边,把鲫鱼放进水里养着,免得一会儿就死了。
林晚星趁着这段时间,飞快地整理着记忆和处境。她穿越成了一本军嫂文里的同名女配,原主为了嫁给书中的男主兵哥哥,和觊觎女主的亲三哥演了一场跳河戏,想趁乱把各自喜欢的人“抢”到手。殊不知,有人早就盯上了原主,准备在她跳河昏迷后过来“捡漏”,强行和她成就好事,让她不得不委身于他。
此刻,林晚星根本不知道那个“捡漏”的人藏在何处。如果对方突然冒出来,以她现在的状态,肯定没力气挣扎。而眼前这个男人既然能把她从河里救上来,应该是靠得住的——有他在,暂且是安全的。
盛夏的热风威力十足,林晚星勉强站起身,背对着沈砚东,尽量让衣服快点晾干。她身上穿的的确良面料,在这个年代可是紧俏货。林晚星垂着眼眸,不动声色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衣服终于半干了,不再紧紧贴在身上,她才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脑袋却还是隐隐作痛。
沈砚东见状,提起水里的鲫鱼朝她走来,示意她往岸上走。他们现在还在河床上,得走两三米才能上岸。林晚星身体不适,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所踪,刚走两步,脚底就踩到了一根枯树枝,疼得她连忙挪开脚步。
上了岸,林晚星才回答刚才的问题:“我家在小林庄。”
小林庄离这条青河有三四里地,现在正是玉米抽穗的时节,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地。这会儿是歇晌时间,田野里没什么人。林晚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玉米地里突然钻出来个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自己认识回去的路?”沈砚东问。
林晚星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耐,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地里没人,我害怕……你送我到村口就行,麻烦你了。”
她一双大大的杏眼,眸子漆黑明亮,湿发还贴在脸颊边,看起来狼狈又无助。沈砚东移开目光,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往回走,要先过桥。还没走到桥边,桥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笑容透着股不怀好意。
她上下打量了林晚星一番,突然一拍大腿,尖着嗓子喊道:“晚星?你这是咋了?这是谁啊?你们俩这是干啥去了?哎哟!这大晌午的,地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们俩咋在这荒郊野地待着?是不是干了啥亏心事?”
中年妇女的声音又尖又聒噪,一边说一边上前,伸手就去拉林晚星的衣襟,摸着她半干的的确良布料,啧啧出声:“这料子可是好东西啊……”
林晚星绷着脸打开她的手,只想赶紧往前走。谁知这妇女不依不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阴阳怪气地说:“不是婶子说你,晚星,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个小伙子在这偏僻地方待着,像话吗?想找婆家就直说,婶子给你介绍好人家!”
王桂香?林晚星脑子里瞬间闪过原主对这个女人的记忆,满心都是厌恶。这个王桂香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最爱东家长西家短。她有个女儿和原主同岁,模样不如原主周正,之前相中的几个婆家,都更属意原主,没看上她女儿。打那以后,王桂香就总记恨着原主,到处说她的闲话。
“我要回家,王桂香婶,你别拦我!”林晚星脸皮薄,被她说得脸颊发烫,只想赶紧摆脱她。
沈砚东脚步没停,径直往前走去。林晚星一慌,生怕王桂香和那个“捡漏”的人是一伙的,万一再冒出来个男人,她可就完了。她用力挣开王桂香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啧啧,你慌啥呀晚星?”王桂香不依不饶,嘴上喊着,脚下也加快了脚步,竟然直接跟了上来,看那架势,是非要跟着林晚星回家告状不可,“想婆家又不是丢人的事!要不婶子现在就跟你去家里,跟你爹林队长说说?”
林晚星心跳得飞快,脑袋也越来越痛。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到了小路和大路的交叉口,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桥,是回小林庄的必经之路。桥边的树荫下,坐着四个老头老太,正摇着蒲扇乘凉,都是村里的熟面孔。
林晚星眉头一跳,连忙对沈砚东说:“那个……你先走吧,不用送了,谢谢你救了我。”
看到村里的人,她就没那么害怕了,也不想让这个好心的陌生人卷入自己的是非里。
沈砚东没说话,走到交叉路口,就沿着大路朝南走去。他步伐很大,高大的身影很快就和她们拉开了距离。林晚星抿了抿唇,也加快了脚步。王桂香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人腿脚快,从玉米地环绕的小路里赶过来时,只看到两人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各自走远了。

“诶?晚星,你咋让人家走了?”王桂香急着追问。
林晚星头也不回,绷着脸往村口走。王桂香看看沈砚东远去的方向,又看看林晚星的背影,眼里满是狡黠。她走到树荫下的老头老太身边,劈手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蒲扇,故意放大了声音喊:“三大娘,你们快看,林队长家的晚星走得恁快,是干啥去了?哎哟,我刚看见她跟一个小伙子一起在河边,两人身上都湿溜溜的,不知道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这闺女大了,就是不能久留家里啊!”
“啥?真的假的?”
“是刚才朝南走那个小伙子不?”
“就是他!你们认识是谁家的孩子不?”
“不认识,看着不像咱附近村的。”
林晚星加快脚步,很快就听不到身后的议论声了。天气燥热,她头晕眼花,胃里的恶心感又压不住了,弯腰又干呕了一阵。
这难受的滋味,真是要命……
林晚星一路强撑着往家走,完全不知道——
青河岸边,有个瘦高个男人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他在河岸两边找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影,还以为自己来晚了。蹲在河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预料中的人,他随手把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出来,张口就骂:“操他娘的,咋回事?人呢?”
他可是特意来这儿“捡媳妇”的!
林晚星更不知道,此刻小林庄的宋家大门口,有人正扯着嗓子高喊:“林队长!不好了!你家晚星跳河寻死啦!”
歇晌时间没睡觉的人不在少数,听到喊声,呼啦啦围过来十几个人。大家跟着急急忙忙的林家人,一路往东大河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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